谢修心中事成,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又值刚过中秋,硬是留了儿子用晚膳。谢睿微微一笑,并不拂了父亲的美意。谢修于是吩咐下去在后花园的荷亭上用饭。下人们自是有眼色,见老爷难得开颜,又见大公子回府,知是有喜事,便一叠落布置下去。
谢修又叫了全家大小一起出来,几位夫人只道自大公子离开后老爷的脾气越发乖张,不得亲近,今日竟然约了各房出来,实在难得,便各自打扮携上子女,暗地都想拨得头彩赢得老爷欢喜。
宴席设在荷亭上,中秋后的月辉仍然皎洁,众人热热闹闹用了饭,自不在话下。谢修吃了些酒,话也多了,对着谢睿道:“想我当年只是七品军曹,跟着藩军去了川北押运粮草,要不是命理奇遇,帮着你的母亲归顺朝廷,只怕现在也不过是一介曹营。”话音刚落,四房的姨娘赶紧拉着元顺公子接上:“老爷命运富贵,自有贵人相助。元顺,你倒是要向着爹爹和大公子学着。”说着赶紧将元顺公子推出。
谢睿一直看着月下的荷塘,并不热络,见宴席已残,便向父亲道:“父亲也多吃了几杯,这秋天的天气到底凉些,还需保重。不如就此散了。”谢修今日高兴,便道:“也好,散了吧。”
元顺公子连忙拉住谢修,脆脆道:“爹爹久未问我功课,元顺日日刻苦攻读,向着大哥哥学着,不如今日就来考我一考。”
碧云嘻嘻笑道:“四姐也是心急,才几日没见老爷。”四房姨娘暗暗瞪了一眼碧云,碧云并不理会,捏着绢子端了茶碗饮下。
谢修道:“好,好,今日就去考考元顺的功课。睿儿,你今日就留在府里休息吧。碧云,你帮忙打点下。”说罢就由四房的姨娘扶着,跄跄踉踉自去了。众人也渐渐告辞,独有谢睿和碧云留下。
“没想到你最后也这般选择,走了举案齐眉的段子。”碧云自端了小杯,自饮了下去。谢睿并不恼怒,淡淡问道:“这是你家主子让你和我说的?”“我没有主子,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做主,偶尔为朋友帮忙而已。”
“哦?那你的朋友是连曜。”谢睿似乎被激起了好奇。雪烟瞥了眼谢睿,调笑道:“你倒是将我查的仔细。那就与你说个明白,我的朋友只是程雪烟。”
“程雪烟,程雪烟”谢睿警醒起来,小心斟酌了片刻,“是庆元春的程雪烟了。”
碧云自饮了几杯,话匣子便打开。“当年我是家里穷进了官妓,反正是穷人家女子,到哪里都是这样,能吃饱便好。她不同,到底是官中小姐,人又美,哪里受过那样的糟践。我长她几岁,便认她做了妹妹,同吃同住一起。若说亲人,也只有她了。”碧云似乎有些哽咽,红了眼睛,悄悄拣了帕子不经意搽拭了眼角。
碧云顿了顿,又袅袅道:“我们这样的人,你们这些高贵的公子哥怕是瞧不起的,可谁不是爹娘血肉精华,谁生出来不是被捧在手心里。”
“我没有瞧不起的意思,要是说瞧不起,我更瞧不起自己。”谢睿面无波澜,只是望着栏外残荷,轻轻道。
碧云斜脸细细的瞅了谢睿一阵,只见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碧云竟有些痴了,仗着酒劲,道:“你道我来谢家是为了连曜做探子,是也不是,我做了探子,说到底,但不是为了连曜,也不是为了雪烟,我是为了我自己。”谢睿听得有些吃惊,回过头来。
“你不记得烟雨楼的碧云歌姬,可我记得谢府的大公子第一次去烟雨楼的情形。满座之下,我只为你而舞,人人皆谓你风流,可我看得出,你的眼中无一人。这样算来,你我倒也算一类人了。”碧云似乎陷入了沉思的情绪,越发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样身份的歌姬,可我只要远远看着你,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样的异类,也就够了。”话语愈发沉醉。
谢睿突然有些迷惑,“我只要远远看着她,心中就很欢喜。”尚在耳边徘徊,已是世事人非。“我见过那丫头,说不上哪里美,只是透着股精灵劲儿,你们这些男人都迷的什么似的。我倒是很想你真的能带她远远归去。总好过以后成了你爹这样的腐朽。不过你总有你的路,旁人说不得什么。”
看着秋风卷翻荷塘中残荷,远远飘来一阵笛声忽深忽浅,两人静默下来,竟隐隐有些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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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留宝生一人,便信步在寺庙中。这虽然是处弃庙,但仍能看出当年的规模,前堂是供着观音菩萨,后堂尊着佛祖,左边是文殊,右面是普贤。宝生一一拜过,便穿到了后面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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