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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竟对着处不大不小的荷塘,已是晚秋,竟仍然田田铺满。院中有口水井,宝生绕过瞥见地上有些血污毛皮,唬了一跳,想起那美妇说起的用人埋在池塘里做肥料才养的荷花,不由心中大跳。西风吹起,荷叶哗啦啦翻滚,十分肃杀。
宝生借了些胆子,走进仔细一瞧,方将心放回原处,不过是些兔子毛皮脏物。突然想起连曜说起借着井水清洗了野狗,方觉自己错怪了连曜。走到塘边坐到石矶之上,一片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有些暗了。
“这寺庙最多野鬼,小心擒了你去。”突然身后低沉男声。宝生完全没有意料,唬得转头间差点跌下荷塘,见是连曜,虽然心中嗔怪,但也略略安下心来。也不说话,仍然转向荷塘荡着脚丫。
连曜也踱步过来,在宝生旁边并排坐下。两人一时无语,各怀心事。
“那个,那个,我,是不吃狗肉。”宝生清了清喉咙,低低声音道。连曜不以为意,道:“狗肉腥臊,很多人不吃,并不奇怪。”
宝生垂了颜面,看着自己的布鞋尖发呆,想了好久才道:“前几年家中事多,娘病的渐渐重了,整天怏怏的没有精神。我想找只小猫小狗养着,让娘开心。刚好庄子的老孙头家里的母狗下了一窝狗仔,我讨来一只。果然娘看了欢喜,说让我好好养着,不可懈怠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起往事,宝生脸上也有了些喜色。
“可是后来娘还是熬不过冬天,我光记着伤心,忘了给小狗喂食,想起时候,小狗也救不回来了。终究辜负了娘的提醒。”宝生不想在连曜面前伤感,只是淡淡说起,但眼圈却有些红了去。
连曜转头看去宝生,平日冷言冷语惯了,此时不知如何说起,竟有些诺诺道:“那不是狗肉,这里也没有野狗。”宝生吸了吸鼻涕,点点头:“我知道。”
连曜又转过头去,道:“我父亲,不是逆臣。”宝生也撇开头,点点头道:“我言重了。”连曜竟有些吃惊,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听李医师提起过,虽然有些事情不很明白,想来,你父亲也不是逆臣。”宝生歪着头,不知怎样解释清楚。连曜脸上竟有些欣喜之色,随手捡起一粒石子,甩了出去打起水漂,塘面圈圈涟漪起来。
“丫头,你还在记恨昨日谢睿开火之事?”连曜想起一事,饶有兴趣注视着宝生表情,没料到宝生也不遮掩,“刚开始是有些难过,但后来我不怪他,睿哥哥自有他的道理。”连曜本想试探下宝生的反应,没料到听得“睿哥哥”,心中没来由一阵生气,转了头去。
宝生并不知觉,继续道:“我想过了,昨日他若真的想杀我示众,不必搞什么劳什子的火炮,直接抓了我下去咔嚓便是。而且那塔是他母亲生前心爱的地方,他一直视若禁地,却大费周章将塔毁了,大概想掩饰我们离去。睿哥哥总有他的道理。”
宝生说了半日,方觉连曜一句未回,转头望去,却见连曜早已站起,抓着一把石子,不停的打着水漂。连曜手上甚是了得,一石下水,能惊起几处水花。宝生也觉有趣,找了石子也玩起来。
连曜见她掷石便沉,不由得冷哼道:“你们两个倒是心意相通的很。那你怎么不去找你的睿哥哥。”
宝生甩了一粒出去,只听得咚的一声,便没了踪影。“爹爹说过,睿哥哥是有大志向的人。为了放我,将塔也毁了,这份恩我也报不上,何必还去做些不相干的事情总去连累他。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连曜见不惯宝生掷石的傻样儿,捡起一条枯枝,捅了捅宝生的手脚:“姿势不对,这里站直些,这里手弯了,谁教你功夫,规矩这么差。”宝生被捅的生气,道:“我师父教的,如何差了。”
听得此处,连曜却停了下来坐下,玩弄手中的石子:“丫头,你也想知道很多事情我没有对细说,不是不说,只是时机不对。”
宝生玩累了,也坐下旁边,道:“我也不问,你这种人心机太深,我这样的黄毛丫头问你,你也不会说。而且我与你毫无关系,我可能对你有些我不知道的用处而已,又不是非要把话说清楚长久相处过日子的。”
连曜听了半日无语,想了想方问:“你担心你爹吧。”“担心,也不担心。我担心他,是我没用。若你放了我,我便去寻他。想来睿哥哥定能在朝中维护我爹爹。”宝生两手来回倒着石子。
已是黄昏时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连曜转头望去宝生,见她低头玩着石子,蹬着布鞋甩着脚,平静安然。水塘上微微分明,荷叶下偶尔蹿起一条小鱼,四周一片静谧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