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绝双目炯炯,盯着他道:
“你可知我为何放着清福不享,偏要到江湖上东奔西走,当个什么劳什子的十三家半掌门人?”
风清扬虽不知他欲云何事,但这一问题倒也确曾在脑中回旋过:
慕容绝家大业大,可偏偏放着员外日子不过,在江湖上奔波不已,这是一奇。
他武功奇高,放眼武林,那已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而收入麾下的却只是断魂枪、五凤刀、湘西排教等二三流门派,自称“十三派半掌门”,未免滑稽,这是二奇。
此际听慕容绝问起,一边恭声道:“清扬不知”,一边凝神倾听他的解释。
却见慕容绝自怀中掏出黑黝黝的一物,竟是一块黑玉雕成的方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生动的豹子。
他将玉印一翻,显出篆字印文,风清扬于书字一道略有所知,识得是“大燕皇帝之宝”六字,当下大吃一惊,失口道:“玉玺?”
慕容绝重重点头,道:“我慕容氏世居姑苏,迄今已六百余年,世人皆以我等为正宗汉人,岂知我慕容氏之祖本是鲜卑族人,七百余百年前威震江湖,建成大燕帝国,可惜为时不久,大好的锦绣江山,不久便颠覆于小人之手。”
他说到此处,停了半晌,似在缅怀先辈丰功,又似切齿于小人之亡国,这才缓缓道:“这六百年来,我慕容氏数十代子孙均以兴复大燕为己任,力图夺还江山。
“你来看,”他将玉玺收入怀中,顺手掏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油布,抖出一幅黄绢,双手提起。
风清扬见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的弯弯曲曲,奇形怪状,想系鲜卑文字,左首则是汉字,最上端写着:
“太祖文明帝讳”,其下写道:
“烈祖景昭帝讳隽”,其下写道:
“幽真诚帝讳”,另起一行写道:
“世祖武成帝讳垂”,其下写道:
“烈宗惠愍帝讳宝”,其下写道:
“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绢上其后又写着:
“中宗昭武帝讳盛”,“昭文帝讳熙”等等字样,皇帝的名讳各有缺笔,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亡国后,以后的世系便都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
风清扬见黄绢上世系繁多,也无心详览,但见那世系表最后一人写的是“慕容恪”,旁边以黑笔注了“已殁”两个小字,其上则是“慕容绝”。
慕容绝叹道:“当年我父为我取名,用了一个‘绝’字,一则是因为兴复大事眼看无望,二则有‘置之绝地而后生’之意。
“谁知此名如此不祥,竟应了‘断子绝孙’的俗语。
“我儿慕容恪方当壮年即抱病而逝,又留下雪儿这个丫头,再无子息,眼见这兴复大业至我而绝……嘿嘿,慕容绝,这名字取得倒是真好!”
禁不住仰天长啸,双目中泪花莹然。
又过了好一会儿,慕容绝缓缓道:
“老朽以风烛残年,奔走江湖,便是不敢忘了列祖列宗的遗训,只可惜数十年来,一事无成,只收罗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小门派,眼见着人寿几何,老朽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这兴复伟业,后继乏人,实在令我寝食难安……”
说到此处,他忽地双眸晶亮,面上现出一种兴奋之色,上前抓住风清扬的肩膀道:
“扬儿!我将雪儿许配于你,以你的人才武略,继承我列祖列宗的遗志,光复之事大有希望,你待如何?”
风清扬纵然做梦也绝想不到今日之事,一时间心潮翻腾。
慕容绝盯着他的双眼,等着他作出回答,此时堂上寂无声息,连两人的呼吸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过了多久,风清扬缓缓开口道:
“当年我入恩师门下时,年方九岁,跟随恩师转战四方,先是打魔教,然后又与天师教对阵。
“那时我年纪还小,可是每一战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头破血流,剖腹断肢的尸首,那些受伤之人痛彻心肺的呻吟,扭曲的脸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还都只是江湖上的斗杀,比起我童年时经历的战争,又算不得什么了……
“我刚刚记事的时候,村庄之中便全是战火和哭声,那时明教和官军从早杀到晚。
“我的奶奶,父母,叔父,婶母,姨娘都是在我眼前被刀砍死,被火烧死,被马踏死的……
“后来我也学了武功,也去杀人、伤人,而且还杀伤了不止一人,可我总是在想,人不能不去杀人么?
“如果没有战乱,我也许不会拜师学武,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功夫,但我宁可不要武功,也愿意与父母亲人生活在一起……”
他蓦地抬起头,直视慕容绝的双目,道:
“爷爷,我是个一勇之夫,不晓得什么君国之事,也不晓得复国能够如何,不复国更能如何。
“我只晓得如果没有战阵杀伐之事,我的父母不会离我而去,众多孩子的父母也不会离他们而去……
“我不是怕事,也不是怕承担责任,不是怕自己一生都耗在兴复之业上,我要娶雪儿,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而不是要用来做交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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