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时喝了口茶,跟魏光磊说话,“钱不够记得说。”
“嗯,这两个月能按时还上,要真凑不齐,我再开口找你借点儿。”魏光磊拎着拉罐,跟陆时装茶水的塑料杯子碰了碰,“好兄弟,我就不说谢了。”
魏光磊喝酒,陆时喝茶,“嗯,我没少在你家吃饭。”
魏光磊扬唇笑。
看老板要去河边收网,祝知非随手把塑料凳放下,隔着几步远喊楚喻,“校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楚喻对这些都挺感兴趣,“要!等我!”
老板头上套着头戴式探照灯,楚喻跟祝知非跟在后面。
河岸的斜坡浸水,滑,又黑漆漆的,他们没下去,就在岸边看。
祝知非在夜风里伸了个懒腰,前后不搭地说了句,“其实石头最开始不叫这名字。”
楚喻视线从河边收回来,望向祝知非,“那叫什么?”
“魏家强,哈哈哈,是不是很土?现在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就在他爸跑了之后。”
祝知非语气很轻松,说给楚喻听,“光磊,光明磊落的意思。那时候吧,他家里被高利贷追债,什么恐吓啊,泼油漆啊,都齐了。石头说,他这辈子,绝不会像他爸那样,当过街老鼠,窝窝囊囊。”
“他要活得光明磊落。”
楚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听着拉起渔网时哗啦的水声,开口,“很好的名字。”
“对,石头那文化水平,能取出这名字,不知道翻了多久字典,也是不容易。”
祝知非毫不留情地怼了一波魏光磊,扶扶眼镜,又道,“我跟陆哥,一直都挺在意石头到底要不要继续读书这件事。我们这样的家庭,注定只有通过读书这条路,才能往上。所以,陆哥还拽着石头,要给他补课。
但现在,我又觉得,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我家,虽然钱不多,但够温饱。没什么要我操心的,专心读书就功德圆满。石头不一样,他肩上已经扛起家里生计的重担了。所以,作为兄弟,我是不是……只需要尊重他的选择?校花,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对吗?”
楚喻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哥教我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强行插手旁人的人生,并不是一件好事,大概,生活就像饮水,冷暖自知?”
祝知非有点惊奇地看楚喻,“校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校花。”
“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
祝知非摸摸鼻子,“呃,大概就是……何不食肉糜?哈哈哈,毕竟,你跟我,石头,成长环境什么的,差距真的远。”
楚喻瞪眼,“我又不傻!”
祝知非笑嘻嘻地赔罪,“嗯,我的错,我太想当然了。”
烧烤摊的老板正将渔网拖上来,祝知非扬声问,“怎么样,多少?”
老板乐呵呵的,很开心的模样,脸上的褶子都仿佛带着笑,“这些鱼没个脑子,全往网里蹿!”
祝知非大笑。
楚喻也笑。
觉得这一刻,很令人开心。
往回走时,远远看着破旧的烧烤摊,以及小方桌旁坐着的陆时和魏光磊,楚喻脑子里忽然盘旋起一个念头。
祝知非的目标是好好学习,考好学校,找好工作,赚钱,照顾家人。
魏光磊的目标,是还债,打理好汽修店,替母亲分担重担。
甚至烧烤摊的老板,目标可能是多招揽几个食客,多捞几条鱼,赚钱,养家,把孩子养大。
那……他自己呢,他的目标是什么?
楚喻脚步顿住。
他突然发现,活了十七年,他竟然说不出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从河边开车离开,没几分钟,就回到了青川路。
楚喻往四面看,惊讶,“离河边这么近?”
“对啊,”魏光磊指指方向,“那边,巷子绕完,直接往下走,就是河边。所以青川路住着还不错,有河风,夏天凉快。”
车开回仓库,魏光磊把卷帘门拉下来,锁上。
拍拍手上的灰,魏光磊看向楚喻,“你怎么回?要不就住下?”
楚喻摆手,“不麻烦了,我打个车回家,挺方便的。”
魏光磊也不勉强,又问陆时,“祝知非一会儿就奔家里做卷子去了,陆哥你呢,我们再续一个?家里有卤菜。”
陆时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了,露出一截黑色护腕。
“不了,我送他。”
“啊?”楚喻不爱麻烦人,“我又不是女生,不用送我。”
陆时不说话,转身往外走。
最后还是送了。
不知道是因为赛车时,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太兴奋的原因,还是在车上吸陆时的血吸多了,一坐上车,楚喻就全身软软绵绵,眼睛睁不开。
还没开出多远,楚喻就头挨着玻璃窗,迷糊着睡了过去。
出租车开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沿途路灯不断后退,暖色的灯光透过车窗,落下层叠的光影。
驶入隧道。
视野里是一成不变的画面,陆时转过眼,看见楚喻的睫毛,在光线下,投落纤毫分明的阴影。
他睡得不太安稳,微微蹙着眉,手指屈着,松松握住袖口,呼吸安静又无害。
看了一会儿,陆时垂眼,伸手,把人捞过来,枕在了自己肩膀上。
动作很轻。
楚喻本能地蹭了蹭陆时肩膀处的衣料,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陆时……”
驶出隧道。
街边人影稀疏,车窗外是飞逝的清冷霓虹,隔了几秒,陆时低低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