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无愧的第一线实权重臣,其余两省中内史省在俗称黄门省,大小黄门郎之所以被誉作清流显贵,便是出自这里,在京城做官大体而言有两条路数,一条是入尚书省六部,做到极致顶点便是六部尚书,短期来看,相比入其余两省进阶要快,获利要多,油水丰足,不需削尖脑袋去积攒太多清誉口碑好名声,兢兢业业做个能吏即可,但对大多士族儒生来说,心底却要更看重内史省入职,因为一旦登阁入殿,获封大学士头衔,不说首辅次辅这两个超一品位置,随便拿下个六部尚书轻而易举,都算是屈尊了,可由六部攀爬到了头再转身去争学士身份,却十分罕见,京城流传武当执金吾文做黄门郎的说法,道尽了百官心态,京辅都尉金吾郎大多由皇亲贵族出身的高门子弟担任,大小黄门郎则更难获批,当朝在位与已退的殿阁大学士十有八九都出身黄门侍郎,而这个地位超然的一小撮群体如何晋升,往常都是以文章诗赋取人,这套官场规则十分含糊不清,出自黄门的首辅张巨鹿手执权柄后整顿吏治,第一个目标竟不是尚书省六部,而是黄门!当时马上就招来漫天非议,一说这个紫髯碧眼儿忘本,二说他只敢拣软柿子捏。
曹长卿轻声道:“诗赋取士是古法,固然流于空疏,诗写得好未必能治理得好天下,但若按照张碧眼的八段文考究经义来筛选儒生,利弊大小,也不好说。”
棠溪先生卢白颉笑道:“本以为曹先生对张首辅此法是大力鞭挞的。”
曹长卿摇头道:“鲤鱼跳龙门,张巨鹿是亲手给读书人竖起一道龙门啊,这般气象宏伟的大手笔,只输黄龙士。此法一出,若能功成,再推广到全天下,等于替寒门士子谋了条坦途,豪阀门第的根基就要再度松动。与兵书上的围城三阙空出一门有异曲同工之妙,张巨鹿确有经济才华,深谙民意堵不如疏的道理,春秋便是彻底堵死了百姓晋身的路子,才有乱象。只不过那些个世族门阀,也不都是睁眼瞎。”
说到这里,曹长卿不再言语。
卢白颉情不自禁泛起苦笑,开明如长兄卢道林,不一样对八段取士深恶痛绝?更别说袁疆燕之流。只是迫于张巨鹿时下得宠如日中天,有皇帝陛下不遗余力的支持,才忍气吞声,恩宠再盛终有淡薄日,到时候豪阀激愤迸发,张巨鹿的下场如何,天知晓。以张巨鹿的眼光,未必没有看到这股潜伏越深反弹越大的危机,只是不知为何这名王朝第一栋梁始终执意而为。曹长卿身在局外,再者不像卢白颉那样多年专注于武道修为,对天下大势看得要更透彻,他之所以推崇那碧眼儿,在于此人对北凉徐骁深有忌惮,甚至与以顾剑棠为首的兵部大佬都怀有成见,却不局限于庙堂争权,真正意义上为王朝长治久安而雷厉风行地布局,若是稍稍念权的翘楚人物,就会花许多精力去对付异姓王徐骁甚至六大藩王来稳固皇帝心中地位,但张巨鹿不同,为了大局,可以与顾剑棠为伍共同谋事,可以与八国遗老推诚置腹,曹长卿善观象察地擅审时度势,大致看得出张巨鹿生前兴许可以有大恩于离阳王朝,以至于授首席大学士和谥号文正都不足以表其丰功伟绩,但死后多半就要祸及家族,远不如黑衣病虎杨太岁智慧圆滑,曹长卿心中感慨,释门修己身自有气象法门,可要说救民于水火,如何比得儒生!
我辈书生当仁不让!
只可惜张巨鹿没有早生在西楚。
卢白颉欲言又止。
曹长卿微笑道:“棠溪有话直说。”
已经猜出内幕的卢白颉开门见山问道:“就不怕世子殿下主动与赵勾联手,既可留下太平公主,又能向朝廷表忠吗?”
曹长卿哈哈笑道:“如此正好,实不相瞒,这种看似有理的无理手,正中曹长卿下怀。”
在一旁扣脚的老剑神冷笑着插话道:“你放心,徐小子没这么蠢。”
曹长卿不以为然,缓缓起身,走出写意园。
羊皮裘老头儿啧啧叹息道:“老夫大致猜出这家伙是如何收官了。读书人就是一肚子坏水,唉,看来这次徐小子是要输了。”
青衣曹官子来到凉亭。
姜泥正巧出了亭子站在台阶上。
曹长卿作揖道:“公主若想嫁入北凉王府,曹长卿今日便可离去。”
姜泥如遭雷击,脸色苍白。
有些话不说透,自欺欺人,就可以糊涂一世,打打闹闹轻轻松松。
可挑明了,便是仙人也断然没有斡旋余地。
亭中徐凤年下意识抬起手,好似想要去拉住什么,但还是放下。
拿起什么不算重,放下,才吃力。
姜泥转头看了一眼总是玩世不恭总能嬉皮笑脸的世子殿下。
盘膝坐在长椅上的徐凤年嘴角扯起一个笑意,挥了挥手。
曹长卿面无表情,说道:“曹长卿定会信守承诺。”
徐凤年收敛笑意,只说了一个字。
“滚!”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