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件高领长袖的针织衫,我妈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杨杨,你又感冒了啊?脸色不太好,最近怎么搞的?是不是熬夜看韩剧了?”
我很想笑着贫两句,但当时完全笑不出来。生硬地挤了一个笑脸,但那表情看起来却十分苦逼。我妈有些担心,从蒸锅里弄了仨大肉包用保鲜袋装了递到我手上,说:“多吃点,你看那脸,白得难看死了!别学人家减肥,听见没有?女孩子,圆润才好看!”我接过那袋肉包,掏出一个,狠狠咬了一大口,巴掌大的包子,一口就被我咬去了一半。我冲我妈点头,背了包走出门去。我下到1楼,听见我妈在楼上嚷嚷:“别跟饿鬼投胎似的,慢点吃!到单位多喝点水,听见没有!”
我到单位之后,发现办公室里早到的同事们正围着吴主任议论着一件事,关于昨天那个叫蕾蕾的小女孩。
吴主任昨天下班前接到了蕾蕾小姨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蕾蕾的小姨说。她按照吴主任说的,去蕾蕾的学校向蕾蕾的老师和同学询问了一些蕾蕾在学校时的情况,意外地有了一些收获。一位平时跟蕾蕾关系很要好的小女生告诉她:“蕾蕾其实很讨厌她爸爸的,因为她爸爸在外面有女人,她跟我说,那个女的是她爸爸的助理,经常跟她爸爸一起带她出去玩。明明就是个画浓妆的老女人,偏要蕾蕾叫她姐姐,恶心死了,蕾蕾说她讨厌那个女人,她还说,她爸爸跟那个女人一起死了才好。”那个小女孩还告诉蕾蕾的小姨,“蕾蕾其实也讨厌她妈妈。她说她妈妈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女人,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家表现出与她爸爸很恩爱的样子,还准许蕾蕾的爸爸与那个女人带着蕾蕾出去玩。但是蕾蕾亲眼看到,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她的妈妈在卧室里面拿皮带抽床出气,那模样可吓人了。”
除此之外,蕾蕾的小姨还了解到,在蕾蕾的父亲去世之后,班上一些喜欢恶作剧的男生,经常从厕所里跑出来,冲着蕾蕾尖叫,说,你爸爸的鬼魂来了,就在男厕所里面,他要带你走。小男生们的恶作剧,自然遭到了班上女生的一致反抗,他们把这件事就告诉了班主任,由班主任安抚蕾蕾的情绪,并打电话通知了那些参与恶作剧的男生家长。但在班主任与蕾蕾谈心的时候,蕾蕾却说:“我爸爸的鬼魂来了更好,我巴不得他带我走!”
蕾蕾的小姨说,这些事关系到她姐姐的*,原本她是不想告诉吴主任的,但如今,孩子的病最要紧,他希望吴主任再去医院一趟,与她的姐姐谈一谈。
于是,昨天吴主任在下班以后,又去了一趟医院。当时蕾蕾的状况还好,大约是前一天闹够了,晚上八点她已经熟睡。吴主任借用了一下值班医生的休息室,在休息室内跟蕾蕾地母亲单独谈了一会儿。
两人刚开始交谈不久,刘女士就失声痛哭起来。她说,丈夫出轨是事实,已经有两年左右。她的丈夫在单位也算是一个比较吃香的部门主管,三年前,单位调了一个女大学生给她的丈夫当助理。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也很会打扮,工作方面更是表现出色,在丈夫第一次带这位女同事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老公对这个女人很有好感。如果女方对她老公也有意思,那么对她的婚姻就会构成威胁。不过,刘女士说,这种事其实挣扎也没有用,即便她当时又哭又闹,恐怕只会加速这件事的发展。如她所料,她的丈夫很快就跟那个女人的扯上了一些暧昧关系,然后俩个人的关系开始有些不清不楚。在一次偶然地情况下,刘女士看到了丈夫发给那个女人的短信,短信内容大概是前不久两人在酒后发生了关系,女方在事后绝口不提此事,她的丈夫给那个女人道歉,又表示出对那个女人的喜爱,似乎不能就此结束。
刘女士当时非常寒心、愤怒,也想过与丈夫离婚,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不要也罢。但孩子还小,为了孩子,她不能一赌气就拆散一个家庭。于是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事的发生。她的丈夫似乎也明白,妻子的底线是保护家庭,于是在家中,丈夫对待她和孩子十分体贴,让女儿被宠爱着长大。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丈夫外遇是莫大的耻辱,她能够为了孩子和家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却依然难受得发疯。有时候实在是熬不住了,她就关起卧室的门,用皮带抽打床来发气。但她并不知道,蕾蕾早就知道爸爸有外遇的事情,甚至连妈妈偷偷抽床解气的事她也知道了。
吴主任分析了一下这件事,很显然,这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影响很大。最疼爱自己的父亲背叛了疼爱自己的母亲,两人貌合神离却装作恩爱,这是为了谁,蕾蕾当然知道。看着母亲一个人承受痛苦,用皮带抽床,这对蕾蕾来说无疑是一种很深的伤害。她心疼母亲,也不可能打心眼里去仇视对他宠爱有加的父亲,这样的矛盾与痛苦,一直困扰着12岁的孩子。她不知道该恨谁、爱谁。在遭遇车祸的惊吓与失去父亲的痛苦之后,隐藏在她心中的矛盾痛苦终于爆发了出来。
蕾蕾表现出“想跟父亲走”这是她对自己惩罚的一种方式。因为她明知道父亲出轨,却不能明白地对母亲说出这件事。她害怕此事捅破,家中维持的平衡就打破了。在这件事上,她认为是她“背叛”了母亲,于是她恨不得父亲带她一起走。而与这种情感相反的一种情绪就是,她又很希望母亲坦白出父亲出轨的事情,并且母亲能够不怪罪她的背叛、挽留她、疼爱她。
听完吴主任的分析之后,蕾蕾的妈妈哭个不停。她说,“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我没想到啊,我以为我只有我在‘忍受’,不知道孩子的日子过得比我更煎熬。想到她吃了那么多苦,发癫发狂,我心里……我心里真是太难受……太难受了……都怪我懦弱……都怪我……”
吴主任花了不少时间来安抚刘女士的情绪。看得出,这个女人外柔内刚,如此沉重的心里包袱压抑在她心中已经很长时间了,在这个案例中,需要心理咨询帮助的不仅仅是蕾蕾,她的母亲刘女士,恐怕更需要心理方面的疏导。
从医院回来之后,吴主任写了一份咨询方案,目前,刘女士是解除蕾蕾痛苦的一个关键点,他希望利用蕾蕾对母爱的渴望,来重塑一下这段母女关系。不过,这一切也要等到今天蕾蕾做完脑电图诱发癔症实验,先确诊再说。
我在听吴主任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多少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自己双手交叉着掐着自己脖子的画面。这事儿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好像连最靠得住的自己都变得不可信起来。我很想把我的遭遇告诉吴主任,让他为我想想办法。以我对吴主任的了解,他肯定会尽力帮我。可是犹豫再三,我还是不敢讲。我不想让家人、更不想让单位里的同事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