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用餐,婆子也就在胡床摆上案几。连曜见只有一套碗筷,指指自己示意婆子再取一套过来,然后对宝生道:“先吃些吧。”
宝生见连曜无赖要在此处用餐,不由的脸上一红,赌气道:“我已用过,你自先用吧。”刚转身就想出去院中,却被连曜一把抓住。
连曜笑笑道:“刚才见你说话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还暗赞到底是韩伯斋的女儿,怎么一下子就恼了。”连曜手中微热,拽着宝生右手,只觉温软纤巧。宝生被拉扯住,挣脱不开,刚巧哑婆子送了一副碗筷撞进来,不由得大囧。
连曜又是笑笑,道:“多少都陪我吃些吧,劳累了半月,热饭都没用过。”手上却收紧了劲道不放松。宝生无法,盘腿上了胡床,却不肯再望向连曜。
一时无话。宝生平素伙食都很清淡,只是一汤几蔬,加上心中怨恨,微微动了动筷子便停下了,反倒连曜很是开胃,多用了几碗。两人默默用完了午膳,婆子撤走了案几。
盛夏的午后,炎热而昏沉,阵阵送进的南风也难解暑意,连曜反抱着头半躺在胡床上似是睡去。宝生不知他底细,只觉此人十分善变,又觉两人共处一榻很是不堪,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便小声道:“连将军,你怕是在此处不甚方便。”连曜挑了倦眼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厢房,你可要我去哪里。”
宝生方觉自己蠢顿,环顾四周,见到室内器具武器,方明白过来,更觉无处可容身,便直直躲了出去。
厢门中开,扑面而来的是火烧火燎的热浪,院子中的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都卷成细条。树上的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唤着,更添慵懒。
宝生歪坐在廊下,突然发现此时小院更无闲人,李医师多般是去取药,婆子只怕去浆洗。一月来的各种惊惧可怖,思念心痛之情此时只有一个想法:跑出去!去寻父亲!决然之心顿生,便径直放步到小院的东南角轩墙下,几块顽石拥着翠竹,翻出了多日前私藏在隐蔽处的包裹。
虽然是农舍,但轩墙却建有两人高,宝生隐隐提了气,暗运轻功想踮石而上。但大伤过后,力气不济,几次都差点跌将下墙头。宝生心里打着颤柔声对自己道:母亲一直在四周保佑于我,定能助我出此困境。
终是憋足了全部力气,攀上了墙头,又小心漏滑着下去。
墙下是条村道,伴着溪水簌簌而行,宝生在疗伤时候便日日倾听溪水留声,判别高低走势。此时终于出来,心中生怕连曜醒来,顾不得那么多。按着辨别的方位,先向北向小跑一阵,到了一处显眼的洼地,便脱下外衫用干枝挑去对岸溪边的芦苇尖挂起,又将脚上的布鞋摆在岸边,换上包裹里准备的草鞋,掉头向南。
中午炎热难忍,更无行人。宝生不敢走村道,只是沿着洼地穿梭芦苇荡而走,一路向前,芦苇花絮渐起,合着南风飘飘洒洒,汗水和飞絮迷糊了双眼,渐渐中间低平,四周抬高,竟然直指一钟村中池塘。宝生本依据溪水高低势头判定方位,要向北走才能离开这处庄子,但不知如何竟然又撞进了村落。
宝生万般疑惑,只能记住这个位置,继续前进,但又怕遇上村民暴露了自己,只能捡些生僻的道路,好在此村各家各户,面面相对,背背相依,巷道纵横,似通却闭。
宝生按着自己定下的方位,直往南奔,但行了半个时辰,仍然没有走出村子。再往前行,竟然又到了那钟塘水前!
宝生从小随父母经历四周,韩云谦更教授了各种方位辨认之术,宝生不敢说学的精通,但认识天象景物,还是懂得一二,刚才初见水塘,便很惊奇,此后每每经过十码,便捡些石子放放,当做记号以免走入歧途,可一路下来,却又绕到水塘边
此池幽冥不见底,炎炎夏日却扑面一阵凉意,向南却是一个陡坡,顺着陡坡而建的几栋深宅,在池边往上看,只觉跌宕起伏,轮廓大起大落,隐蔽而峭拔。
池水四周伸展出八条小巷,刚才宝生只是一心向南,却没有观察这八巷各有不同,此时望过去,八条小巷似连却断,虚虚实实。而且正午时刻,村落中毫无寻常村寨的人烟嘈杂,仿佛藏于深渊中的蛟龙。
宝生方有些心慌,但又不肯泄气。心想,难道还真有幻境之说,我倒是要看看。于是重新依据日头和影子方位,选择了一跳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