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笑因为这一问戛然而止,随后,依旧看着彼此,沉默。
许久,楚非转头看向龙莹,平静的说道:“十二朝元之首老了,他的时代快要结束了。”
“一个时代的结束,便是一个时代的开始!”齐二狗接着说道。
“但傅君仪健在,天启不改!”龙莹回答道。
没错,傅君仪还在,十二朝元还在。天启不改,掌教还在,五圣人还在。那么,时代又怎么会变呢?这些大山,如同天一般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结束呢?既然不能结束,自己的时代又怎么开始呢?
谁知,楚非与齐二狗居然同时说道:“命若天定,我就破了这个天!”
龙莹这回不再像方才那样惊讶,似乎已经对他们的疯言疯语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逆天而为,似乎在他们心中,早已根生蒂固了。但龙莹并没有发觉,正是这一种不惊讶,往往也是被他二人同化了。
起初,龙莹对他们感兴趣,只是因为他们是两大家的弟子,但后来,无论是言谈举止亦或者棋盘上下,都让她感觉到,这两个人,似乎并不是两大家选中了他们,更像是两大家把一些希望寄托到了他们身上。
马车还在向前驶着,越来越接近邢城大门。
“这……到底是什么?”龙莹惊讶的看着车外的景象。
车外的长龙依旧是长龙,但却是血迹斑斑的长龙。
进城的人们依旧是跪拜着进城,但却没有了前一段时间的休息,一步一拜的前进着。
他们不敢休息,因为他们的休息会变成对昊天的轻蔑,而城门下的士兵,则会用狠烈的长鞭鞭打他们,一道道血口累积在他们身上。那些血随着鞭打,随着跪拜,随着惨叫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带进城中,每天流血的人不计其数,但守门的士兵就那么几个,他们懒得去打扫那些血迹,久而久之,这变成了一道血红色的地毯,泛着腥臭。
“魏国邢城,原名刑狱亭,是魏国关押重犯之地。由于七国乱战,民不聊生,很多人便做了盗匪,被官府羁押后,大多便被送到了这里。血腥气是难免的。”楚非懒散的说道。
“可是,现在这是一座城池啊,并且,它是魏五城之一啊。”龙莹说道。
“刑狱亭关押的都是重犯,他们不怕死,经常闹事,杀人之事在犯人之间常有,甚至连狱卒都有五成以上死于非命。所以,没有哪个狱卒想要在这里当差的。魏国只能采用奴隶在这里工作,这样,这些奴隶起码有五成以上的活率,并且获得自由,但近年来,以秦国为首的七国,纷纷变法,采用封建制,奴隶越来越少,刑狱亭的狱卒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而后,刑狱亭变成了邢城。”楚非解释道。
“胡说,狱卒少了,犯人不就没人管了,那怎么还会有邢城的出现?”龙莹反驳道。
楚非听后,微微一笑说道:“狱卒少了,犯人多了,自然是个问题。所以有人提议,将这所谓的刑狱亭连根拔起,就是屠亭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座城是建立在那些犯人的尸身之上的城市?”龙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但楚非却摇头否认,随即说道:“但魏国人中,有一人提出了一个更加有意思的提议。他认为,这些犯人是极其珍贵的战力,在这乱世之中,可以成为军队的一支敢死队,所以,他们被编进了军营之中。但魏国贵族们又害怕他们的强大,所以,将他们编排在了新生的邢城之中。并且附带高额的‘从军费’。”
“你的意思是,那些鞭打进城人的士兵……是魏国的重犯?”龙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个什么世道。
“没错,他们就是那些犯人,无论他们穿着如何,他们身上的戾气是消散不了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负担高额的‘从军费’的吗?”楚非冷冷地问道。
龙莹想知道,但她没有问,因为她看见楚非脸上的灰暗,那就说明,无论答案怎样,都不是一个好的答案。
谁知,楚非并没有等她提问,而是自己主动答道:“这些犯人起初之时被这高昂的‘从军费’折磨的生不如死,甚至是打起了造反的注意,但路过邢城的一名路人给他们提了一个建议。城内大肆宣传昊天威严,进城之人跪拜以示虔诚。并且交出一部分香火银两。这样,则可以消减‘从军费’的支出。但好景不长,这些犯人见财起意,渐渐不再满足这些小小的香火钱,他们开始强制实行跪拜进城的手段,并且在城门前铺设锋利的碎石,进城之人跪拜时如果休息,就会被鞭打。实在受不了的,则是需要交出巨额的进城香火钱,才能进去。有些实在没钱并且体力差的,就会被抓取当苦力或者卖去从*,这样,便成了邢城之内廉价的生产力。犯人越来越富,这座城敛来的财富越来越多,却因为守城士兵的血腥,没人敢反抗一二,自然,邢城便成了最富饶,最虔诚,最民风淳朴,最盗匪无一的城池。”
“你的意思是……这些虔诚的昊天信徒都是假的……”龙莹声音颤声不止。
龙莹出身东海,所修名为御天龙诀,讲究天人合一,自然,对于昊天的忠诚度高于常人。邢城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但当楚非说出这些由虚假、贪婪、血腥而造就的虔诚之时,她变得心神不定,有些慌乱。
但如她这般的修仙之人,不可能被一件假象之事所真正动摇,所以,自然慌神并不那么不可收拾。可她还是在意着一些事情,听楚京一说过,五年前,他就是背着齐政,从这里跪拜而出的,那么那条活路,从一开始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路。一条违背“天启”而生之路。
他们交谈之际,齐二狗没有出声,但也在专心听着。所以,他还是忽略了一些事,他们的马车离城门太近了。
“你们是何人,为何不跪拜?”守城士兵提着长鞭恶狠狠的跑了过来。
龙莹并没有完全慌神,自然知道这人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并不是要打他们,而是要收取高额的香火钱。
所以,她下意识的从头上的金凤钗上取下了一颗作为装饰而用的珍珠,扔了出去。
但看到那颗珍珠的时候,士兵傻了眼,张着大嘴巴不知说些什么,因为那东西太值钱了。
但看到那颗珍珠的时候,楚非和齐二狗慌了神,闭嘴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那东西太值钱了。
这回,不只是这个士兵,几乎守城的所有士兵都赶忙赶了过来,半躬着腰在马车边“伺候”马车进城。
许久后的许久,楚京一无奈的笑了,随后说道:“向死而生的活路,开门见山的死路,天启不改,我等之命是不是也不改啊……”
龙莹不知道他忽然说着什么,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独齐二狗,脸上铁黑一片,沉声说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任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生死之路,竟是由守护龙莹的金凤钗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