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到一个“侠”字便接长声音,意存讥讽,后面有数人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风清扬闻言一怒,但旋即泰然自若地道:
“路老英雄说得好。在下也想请问,路老英雄也是侠——名素著,纵与别人有甚深仇大恨,也当一对一地决个胜负死生,为何要率数十人以多攻少,追杀一弱质女流呢?当真将一生侠誉都不放在眼中么?”
路善长闻言大怒,脸上涨得通红,幸好四周火光红彤彤的,倒也看不出来。
他侄儿数年之前被桑小娥吸尽元阳而死,一直设法找桑小娥报仇,中间也曾交手两次,却不是桑小娥的对手,第二次更险些被她毒毙。
此次听到风声,说桑小娥竟又神秘出现,这才约齐了数十位黑白两道的豪杰追杀于她,哪知功败重成,眼见大仇可报,却又遇见了这出名难惹,且与这妖女大有渊源的“华山一风”。
他成名数十载,向来处处得人尊敬,几曾被人这般没头没脑地数落过?
但风清扬略去桑小娥往昔的过恶不谈,单责他以多攻少,却也正是拣中了要害而攻。他平生最好面子,这时不禁语塞。
良久才道:“风清扬,你剑术高超,华山派又有侠声在外,但天下事究竟抬不过一个‘理’字。今日你待如何,划下道儿来罢!”
风清扬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语气也不像适才那样刚硬,想是忌惮自己,朗声说道:
“瞧啊!天下事原是抬不过一个‘理’字,这位桑姑娘以前想是得罪过各位,但她一年前已经散去全身毒血,几乎丧命,欠下各位的债也该两清了罢!
“我与桑姑娘颇有渊源,此番相见,正要重叙契阔,众位如此苦苦相逼,岂不是太没有人情了么?”
说到“颇有渊源”,“重叙契阔”数语,瞥了一眼已经站起,在一旁垂首娇羞不语的桑小娥,不由心神一荡。
路善长被他强词夺理,一时乱了方寸,觉得他振振有辞,听来倒也蛮有道理。
他本拙于言辞,这时更是张口结舌,不知说甚么才好。
他身后站着两名彪形大汉,一个唤作“显道神”管翼,一个唤作“开天手”薛去恶,那是他的大弟子和三弟子。
这两人见师父窘住,怒火上冲,管翼开声喝道:
“师父!莫听这小子假撇清,哼!你和那妖女一搭一挡,又是甚么好东西了?师弟,咱们上!”
两人一左一右,一持单刀,一持杆棒,冲上前来。
路善长待要阻拦,却已不及。
风清扬见这两人生得高大莽撞,直如庙中塑的金刚一般,一脸纯朴之色,倒也情不自禁地喜爱,笑道:
“二位兄长可是要来教训小弟么?有劳有劳!”
管翼愕然道:“甚么有劳?”
风清扬一指远处插着的宝剑,笑道:
“二位见我手中没有兵刃,这不是巴巴地赶来送刀送棒了么?小弟承情,承情!”
管翼与薛去恶数年来仗着师父的名头,在北直隶一省无往而不利,从未遇到对手。
再加上他二人的“虎形掌”也都有六七分火候,手下还算硬朗,向来不知人上有人,天上有天。
两人本性纯朴,听得风清扬调侃,虎吼一声,一刀一棒,劈面落将下来。
风清扬笑道:“啊哟!这样送法,可不要了我的命了么?”
矮身从刀棒的空隙之中穿过,左手在管翼肘上一托,管翼拿捏不住,单刀脱手。
风清扬反手一刀,薛去恶的杆杖已剩下尺许长的一截。
风清扬将单刀向空一抛,掷出五六丈高,管薛二人不自禁地抬头去看。
风清扬双掌齐出,打在二人腰胯之上,使的却都是巧劲。
两人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坐在地上摸摸脑袋,骂了一声:
“妈巴羔子!怎么搅的?”,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风清扬接住空中落下的单刀,笑吟吟的道:“两位大哥还有些甚么送与我?”
路善长在旁看得分明,他知两个徒儿虽算不得甚么了不起的高手,但在形意门的后一辈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哪知一个照面就被风清扬双双摔出,看来对方的武功实在比自己高得太多。
他不伤徒儿,又显是手下容情,心惊之余,不由微生好感,提气喝道:
“翼儿!恶儿!休得莽撞!”
哪知管翼和薛去恶却不理会,他二人向来是赢惯了的,今日在河朔群雄眼前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肯善罢甘休?
二人又是脑筋鲁钝,也不想想自己的武功比人家差了多远,双手在地下一拍,腾身而起,摆出“猛虎下山”之势,齐向风清扬冲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