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那一点遥远的奢望,又如何挽留得住?
剑气横空星斗寒。
他不知道满天的银色,究竟是悲怆的剑意,是激越的泪水,抑或只是秋霜点点,寒星历历,长河风起。
魏忠贤已陷入极度的癫狂和兴奋中,红衣飘摇,剑法凌乱,阴风四起,一路追砍跳跃。
洛怀风冷冷的瞧着,他已然无牵无绊,天地背弃。只剩了一剑,倾尽全力的一剑。一片冰凉之中,跳出一道闪闪的剑光,凄厉无伦。
二十个回合已过,魏忠贤展开错步,闪过黑暗中如流星一般的剑意。他躲得快,而那剑却追魂附骨,不肯离弃。忽然魏忠贤的脚底,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柔软的哀婉的。魏忠贤心里一动,忽然双腿就软了下来,再也挪动不得。
就在这一霎那,如雪的剑光贯胸而过,他便倒在那件东西上面。
那是殷如花的尸体,犹自温暖。
洛怀风抖了抖手,从魏忠贤的胸口抽出了剑,于是血流汩汩而出,淹没了两具纠结的尸体。
此刻,夜色沧廖,霜华如水,几许枯叶悄然飘落。
“刘小姐……?”耳边有轻轻的低喊。
柳吟溪听见了,但是她目不能视,也无法回应他。
洛怀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那把凤栖琴,琴弦断裂,兹然绝响。
——
西山,大雪漫天。
火盆里烧着吴丝蜀桐,其声清脆凌厉。
“吟溪,我来看看你。你的琴,虽然碎了,也为你化了。在地下,你还可以弹你的《烈风雷雨颂》。皇上特意下令,给令尊建立祠堂,代代祭祀。你在那边可安心了?”
新坟如首,墓碑上却还是空的。
萧亦航轻轻抚摸着墓碑,还没有拿定主意。安葬女琴师的时候,挑夫就问,碑上也不刻墓主的名字,算什么呢?柳吟溪只是她风尘中的化名,刻不得。然则刘御史的千金,闺名没有人知道。
“她姓刘,闺名小蝶。”
萧亦航回过头,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凝立在苍茫的暮色里。
白衣男子皓然玉立,自言自语道:“刘小蝶。以前她的父亲曾经告诉过我。”
萧亦航缓缓站起身来:“洛怀风,你便是不来,我也要去找你。”
洛怀风道:“萧亦航。我身在侠义道中,却为虎作伥,罪孽深重。魏忠贤奸贼既死,我纵自戕亦不足以谢罪。我来,还请侯爷用家师留下的宝剑,赐我一死。……只是,容我先祭奠刘小姐……”
萧亦航闻言,心中一空。
洛怀风盗取罪证,手刃大奸,连当今圣上都说,非他不能把魏忠贤这巨蠹翻过来。然则白莲教好几个弟兄的性命,还要着落在他头上。侠义道中人,决难放过这血海深仇。错了便是错了,覆水难收,而洛怀风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正月十九那一夜后,东西厂的锦衣卫在京城里四下找寻他,却是杳无踪迹。有人说他早已乔装改扮,远遁他乡。不想,却出现在刘小姐的坟前。
他正感慨着,却看到洛怀风抽出了手中的宝剑,对准了空白的墓碑,一阵凝神聚目的凿刻。
大雪无声,白衣男子唇角泛起解脱般温暖的微笑,眼底却满是霜华。
洛怀风刻好碑文以后,徐徐转过身,将手中的剑递给了他。
萧亦航无法言语,怔怔地看着墓碑上显现出来的那个隽永的名字。
刘小蝶。
洛怀风走到坟前,徐徐蹲下身,抚摸着冰冷的墓碑。
在他的身后,长剑霍然出鞘,映着漫天的雪光,宛若天际坠落的一颗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