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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金剪无声云委地 宝钗有梦燕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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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伤。”公主道:“哼,你明天不来?刚才你骂我什么?说

    操我的十八代祖宗。我的十八代祖宗,就是皇帝哥哥的十代祖宗,是皇阿爸的十七代祖宗,

    太宗皇帝的十六代祖宗,太祖皇帝的十五代祖宗……”

    韦小宝目瞪口呆,暗暗叫苦,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不是老皇帝后的,我骂你的祖

    宗,跟皇上、老皇爷、什么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全不相干。”公主大怒,叫道:“我怎么不

    是老皇爷生的?你这死太监胡说八道,明天午后我在这里等你,你这死太监倘若不来,我就

    去禀告太后,说你打我。”说著捋起衣袖,一条雪白粉嫩的手臂之上,青一块,黑一声,全

    是给你扭起的乌青。韦小宝暗暗心惊:“刚才怎么下手如此之重。”

    公主道:“哼,你明天不来,瞧你要命不要?”

    至此情景,韦小宝欲不屈服,亦不可得,只好点头道:“我明天来陪你玩便是,不过你

    不能再打我了。”公主大喜,说道:“你来就好,我再打你,你也打还我好了。咱们江湖上

    好汉,讲究恩怨公明。”韦小宝苦笑道:“再给打一顿,我这条好汉变成恶鬼了。”

    公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当真打死你的。”顿了一顿,又道:“最多打得你半死不

    活。”见他脸色有异,嫣然一笑,柔声道:“小桂子,宫里这许多太监侍卫,我就只喜欢你

    一个。另外那些家伙太没骨气,就是给我打死了,也不敢骂我一句『臭小娘,贱货……』”

    学著他骂人的腔调:“婊子生的鬼丫头,从来没人这样骂过我。”

    韦小宝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爱挨骂?”公主笑道:“要像你这样骂我才好。太后

    板起脸训斥,要我守规矩,我可就不爱听了。”韦小宝道:“那你最去丽春院。”心想:

    “你去做婊子,臭骂你的人可就多了。老鸨要打,嫖客发起火来,也会又打又骂。”

    公主精神一振,问道:“丽春院是什么地方?好不好玩?”韦小宝肚里暗笑,道:“好

    玩极了,不过是在江南,你不能去。你只要在丽春院里住上三个月,包你开心得要命,公主

    也不想做了。”公主叹了口气,悠然神往,道:“等我年纪大了,一定要去。”

    韦小宝正色道:“好,好!将来我一定带你去。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他这句

    “驷马难追”总记不住,“什么马难追”是不说了,却说成“死马难追”。

    公主握住他手,说道:“我跟那些侍卫太监们打架,谁也故意让我,半点也不好玩。只

    有昨天皇帝哥哥跟我比武,才有三分真打,不过他也不肯打痛,扭痛了我。好小桂子,只有

    你一个,才是真的打我。你放心,我决计不舍得杀你。”突然凑过嘴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

    亲,脸上飞红,飞奔出房。

    韦小宝霎时间只觉天旋在转,一交坐倒,心想:“这公主只怕是有些疯了,我越打她骂

    她,她越开心。***,这老婊子生的鬼丫头,难道真的喜欢我这假太监?”想到她秀丽的

    面庞,心下迷迷糊糊,缓缓站起,支撑著回屋,筋疲力竭,一倒在床,便即睡著了。

    这一觉直睡了五个多时辰,醒转时天色已黑,只觉全身到处疼痛,忍不住呻吟,站起身

    来想洗去伤口中盐末,哪知一解衣服,伤口鲜血凝结,都已牢牢粘在衣上,一扯之下,又是

    一阵剧痛,不免又再“臭小娘,烂小娘”的乱骂一顿,当下洗去盐末,敷上金创药。

    次日去见小皇帝,康熙见他鼻青脸肿,头发眉毛都给烧得七零八落,大吃一惊,登时料

    到是那宝贝御妹的杰作,问道:“是公主打的?受的伤不重吗?”

    韦小宝苦笑道:“还好。师父,徒儿丢了您老人家的脸,只好苦练三年,再去找回这场

    子,为你老人家争光。”

    康熙本来担心他怒气冲天,求自己给他出头,不过御妹虽然理屈,做主子的殴打奴才,

    总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如不理,却又怕他到了五台山上,服侍父皇不肯忠心,正感为难,听

    他这么说,竟对此事并不抱怨,只当作一场玩耍,不由得大喜,笑道:“小桂子,你真好!

    我非好好赏赐你不可。你想要什么?”

    韦小宝道:“师父不责弟子学艺不精,弟子已经感激万分,什么赏赐都不用了。”顿了

    一顿,说道:“师父传授弟子几招高招,以后遇险,不会再给人欺侮,也就是了。”

    康熙哈哈大笑,道:“好,好!”当下将太后所传武功,拣了几个招精妙招数传授给

    他。这几招擒拿手法虽然也颇不凡,但比之洪教主夫妇所传的六招却差得远了。韦小宝以前

    和他比武,这几招也见他用过,此时一加点拨,不多时便学会了。

    韦小宝心想:“以前和他摔交,便似朋友一般。但他是皇帝,我是奴才,这朋友总是做

    不长久。这次回北京来,眼见他人没大了多少,也是拍马屁得多了。『小玄子『三字再也叫

    不出口,不如改了称呼,也是拍马屁的妙法。”当下跪下,咚咚咚磕了八个响头,说道:

    “师父在上,弟子韦小宝是你老人家的开山弟子。”

    康熙一怔,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来觉得挺好玩,二来确也不喜他再以“小玄子”相

    称,笑道:“君无戏言!我说过是师父,只好收了你做徒弟。”叫道:“来人哪!”

    两名太监,两名侍卫走进书房。康熙道:“转过身来。”四人应道:“是。”但规矩臣

    子不得以背向皇帝,否则极为不敬,四人不明康熙用意,只微微侧身,不敢转身。

    康熙从书桌上拿起一把金剪刀,走到四人身后。四人又略略侧身。康熙看了看四人的辫

    子,见其中一名太监的辫子最是油光乌亮,左手抓住了,喀的一声,齐发根剪了下来。那太

    监只吓得魂飞天外,当即跪倒,连连叩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康熙笑道:“不

    用怕,赏你十两银子。大家出去罢!”四人莫名奇妙,只觉天威难测,倒退了出去。

    康熙将辫子交给韦小宝,笑道:“你就要去做和尚,公主烧了你头发,看来也是天意。

    上天假公主之手,吩咐你去落发为僧。你先把这条假辫子结头上,否则有失观瞻。”

    韦小跪下道:“是,师父爱惜徒弟,真是体贴之至。”康熙笑道:“你拜我为师,可不

    许跟旁人说起。我知你口紧,谨慎小心,这才答应。你若在外招摇,我掌门人立时便废了你

    武功,将你逐出门墙。”韦小宝连称:“是,是,弟子不敢。”康熙和他比武摔交,除了太

    后和海天富之外,宫中始终并无旁人得知,心想闹著玩收他为徒,只要决不外传,也不失皇

    帝的体面,但生性谨细,特意叮嘱一番。

    康熙坐了下来,心想:“太后阴险毒辣,教我武功也决不会当真尽心,否则她将人打得

    骨节寸断的厉害功夫,怎地半招也不传我?我虽做了师父,其实比之这小子也强不了多少,

    没什么高明武功传他。少林寺的和尚武功极高,此番父皇有难,也是他们相救……”

    想到此处,心中有了个主意,说道:“你去休息养伤,明天再来见我。”

    韦小宝回到下处,命手下太监去请御医来敷药治伤。伤处虽痛,却均是皮肉之伤,并未

    伤及筋骨,太医说将养将十天半月,便即好了,不用担心。

    他吃过饭后,便去应公主之约,心头七上八下,既怕她再打,却又喜欢见她。

    一推开门,公主一声大叫,扑将上来。韦小宝早已有备,左臂挡格,右足一勾,右手已

    抓住了公置瘁领,将她按得俯身下弯。公主笑骂:“死太监,今天你怎么厉害起来啦。”韦

    小宝抓住她左臂反扭,低声道:“你不叫我好桂子、好哥哥,我把你这条手臂扭断了。”

    公主骂道:“呸,你这死奴才!”韦小宝将公主的手臂重重一扭,喝道:“你不叫,我

    将你这条手臂扭断了。”公主笑道:“我偏偏不叫。”韦小宝心想:“小娘皮的确犯贱。我

    越打她,她越欢喜。”右手拍的一声,在她臂上重重打了一拳。公主身子一跳,却格格的笑

    了起来。韦小宝道:“***,原来你爱挨打。”使劲连击数拳。

    公主痛得缩在地下,站不起来,韦小宝这才停手。公主喘气道:“好啦,现下轮到我来

    打你。”韦小宝摇头道:“不,我不给你打。”心想这小娘皮下手如此狠辣,给她打将起

    来,随时随刻有性命之忧。公主软语求恳,韦小宝只是不肯。

    公主大发脾气,扑上来又打又咬,给韦小宝几个耳光,推倒在地,揪住头发,又打了一

    顿屁股,心想屁股也打了,也不用客气啦,伸手在她全身到处乱扭。公主伏在他脚边,抱住

    他两腿,将脸庞挨在他小腿之间,轻轻磨擦,娇媚柔顺,腻声道:“好桂子,好哥哥,你给

    我打一次罢,我不打痛便是。”韦小宝见她犹似小鸟依人一般,又听她叫得亲热,心神□

    漾,便待答允。公主又道:“好哥哥,你身上出血,我见了比什么都喜欢。”

    韦小宝吓了一跳,怒道:“不行!”提起左足,在她头上踢了一脚,道:“放开了,我

    要去了。跟你磨在一起,总有一日死在你手里。”公主叹道:“你不跟我玩了?”韦小宝

    道:“太危险,时时刻刻会送了老命。”公主格格一笑,站起身来,道:“好!那么你扶我

    回房去,我给你打得路也走不动了。”韦小宝道:“我不扶。”公主扶著墙壁,慢慢出去,

    道:“小桂子,明儿再来,好不好?”忽然左腿一屈,险些摔倒。韦小宝抢上去扶住。

    公主道:“好桂子,劳你的驾,去叫两名太监来扶我回去。”韦小宝心想一叫太监,只

    怕给太后知道,查究公主为什么受伤,只要稍有泄漏,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只得扶住了她,

    道:“我扶你回房就是。”公主笑道:“好桂子,多谢你。”靠在他肩头,向西而行。

    公主的住处在慈宁宫之西,寿康宫之侧。两人渐渐走近慈宁花园,韦小宝想起太的神

    气,心下栗栗危惧。两人行到长廊之下,公主忽然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韦小宝脸上一红,

    道:“不……不是……”公主柔声道:“为什么?我又不是打你。”说著将他耳垂轻轻咬

    住,伸出舌头,缓缓舐动。韦小宝只觉麻□难当,低声道:“你如咬痛了我耳朵,我可永远

    不来见你了。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公主本想突然间将他耳垂咬下一块肉来,听了

    这句话,不敢再咬,只腻声而笑,直笑得韦小宝面河邡赤,全身酸软。

    到了公主寝宫,韦小宝转向身便走。公主道:“你进来,我给你瞧一件玩意儿。”这时

    建宁宫中的四名太监,四名宫女在门外侍侯,韦小宝不敢放肆,只得跟了进去。公主拉著他

    手,直入自己卧室。两名宫已跟了进来,只拿著热毛巾给公主挣脸。公主拿起一块手巾,递

    给韦小宝。韦小宝接过,擦去脸上汗水。两名宫女见公主对这小太监姑娘破格礼遇,连对太

    后皇上也没这样客气,而这小太监竟也坦然接受,无礼之极,不由得都是呆了。

    公主瞥了一眼,瞪眼道:“有什么好看?”两名宫女道:“是,是!”弯腰退出,哪里

    已经迟了,公主一伸手,向近身一名宫女眼中挖去。那宫女微微一让,一声惨呼,眼珠虽没

    挖中,脸上却是鲜血淋漓,自额头直至下巴,登时出现四条爪痕。两名宫女只吓得魂飞天

    外,疾忙退出。

    公主笑道:“你瞧,这些奴才就只会叫嚷求饶,有什么好玩?”韦小宝见她出手残忍,

    心想这小婊子太过凶恶,跟她母亲老婊子差不多,还是及早脱身为是,说道:“公主,皇上

    差我有事去办,我要去了。”公主道:“急什么?”反手关上了门,上了门闩。

    韦小宝心中怦怦乱跳,不知她要干什么怪事。公主笑道:“我做主子做了十五年,总是

    给人服侍,没点味道,今儿咱们来换换班。你做主子,我做奴才。”韦小宝双手乱摇:“不

    行,不行。我可没这福气。”公主俏脸一沉,说道:“你不答应吧?我要大叫了,我说你对

    我无礼,打得我全身肿痛。”突然纵声叫道:“哎唷,好痛啊!”

    韦小宝连连作揖,说道:“别嚷,别嚷,我听你吩咐就是。”这是公主寝宫,外面有许

    多太监宫女站著侍候,她只消再叫得几声,立时便有人涌将进来,可不比那间比武的小屋,

    四下无人。公主微微一笑,说道:“贱骨头!好好跟你说,偏偏不肯听,定要敬酒不吃,吃

    罚酒。”韦小宝心道:“你才是贱骨头,主子不做做奴才。”

    公主屈下一膝,恭恭敬敬的向他请个安,说道:“桂贝勒,你要安息吗?奴才侍侯你脱

    衣。”韦小宝哼了一声,道:“我不睡,你给我轻轻的捶捶腿。”公主道:“是!”坐在地

    下,端起他右足,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捶了起来,细心熨贴,一点也不触痛他伤处,韦小宝

    赞道:“好奴才胚子,你服侍得我挺美啊。”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扭了一把,公主大乐,低

    声道:“主子夸奖了。”除下他靴子,在他脚上轻捏一会,换过他左足,捶了半晌,又脱下

    靴子按摩,道:“桂贝勒,你睡上床去,我给你捶背。”

    韦小宝给她按摩得十分舒服,心想这贱骨头如不过足奴才瘾,决不能放我走,便上床横

    卧,鼻中立时传入幽香阵阵,心想:“这贱骨头的床这等华丽,丽春院中的头等婊子,也没

    这般漂亮的被褥枕头。”公主拉过一条薄被,盖在他身上,在他背上轻轻拍打。

    韦小宝迷迷糊糊,正在大充桂贝勒之际,忽听得门外许多人齐声道:“太后驾到!”这

    一惊非同小可,忙欲跳起。公主神色惊惶,颤声道:“来不及逃啦!快别动,钻在被窝

    里。”韦小宝头一缩,钻入了被中,隐隐听得打门之声,只吓得险些晕去。

    公主放下帐子,转身拔开门闩,一开门,太后便跨了进来,说道:“青天白日的,关上

    了门干什么?”公主笑道:“我倦得很,正想睡一忽儿。”太后坐了下来,问道:“又在搞

    什么古怪玩意儿,怎么脸上一点儿也没血色?”公主道:“我说倦得很。”

    太后一低头,见到床前一对靴子,又见锦帐微动,心知有异,向众太监宫女道:“你们

    都在外面侍候。”众人出去,说道:“关上了门,上了闩。”公主笑道:“太后也搞什么古

    怪玩意吗?”依言关门,顺著太后的目光瞧去,见到靴子,不由得脸色大变,强笑道:“我

    正想穿上男装,扮个小太监给太后瞧瞧。你说我穿了男装,模样儿俊不俊?”

    太后冷冷的道:“得瞧床上那小子模样儿俊不俊?”陡地站起,走到床前。

    公主大骇,拉住太后的手,叫道:“太后,我跟他闹著玩的……”

    太后手一甩,将她摔开几步,捋起帐子,揭开被子,抓住韦小宝的衣领,提了起来。

    韦小宝面向里床,不敢转头和她相对,早吓得全身簌簌发抖。

    公主叫道:“太后,这皇帝哥哥最喜欢的小太监……,你……你可别伤他。”

    太后哼了一声,心想女儿年纪渐大,情窦已开,床上藏个小太监,也不过做些假凤虚凰

    的勾当,算不了什么大事,右手一转,将韦小宝的脸转了过来,拍拍的记两耳光,喝道:

    “滚你的,再教我见到你跟公主鬼混……”突然间看清楚了他面貌,惊道:“是你?”

    韦小宝一转头,道:“不是我!”

    这三字莫名其妙,可是当此心惊胆战之际,又有什么话可说?

    太后牢牢抓住他后领,缓缓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对公主无礼,

    今日可怨不得我。”公主急道:“太后,是我要他睡在这里的,不能怪他。”太后左掌在韦

    小宝脑门轻轻一拍,左臂提起,便却运动使重手击落,一掌便毙了他。

    韦小宝于万分危急之中,陡然想起洪教主所授的那招“狄青降龙”,双手反伸,在太后

    胸前摸了一把。太后大吃一惊,胸口急缩,叱道:“你作死!”韦小宝双足在床沿一登,一

    个倒翻筋斗,已骑在太后颈中,双手食指按住她眼睛,拇指抵住她太阳穴,喝道:“你一

    动,我便挖了你的眼珠出来!”

    他这一招并未熟练,本来难以施展,好在他在床上而太后站在地下,一高一低,倒骑容

    易,而挖眼本来该用中指,却变成了食指,倒翻筋斗时足尖勾下帐子。这招使得拖泥带水,

    狼狈不堪,洪教主倘若亲见,非气个半死不可。虽然手法不对,但招式实在巧妙,太后还是

    受制,变起仓卒,竟然难以抵挡。

    公主哈哈大笑,叫道:“小桂子,你不得无礼,快放了太后。”

    韦小宝右腿一提,右手拔出匕首,抵在太后后心,这才从她颈中滑下。忽然啪的一声,

    一件五色灿烂的物事落在地下,正是神龙教的五龙令。

    太后大吃一惊,道:“这……这……东西……怎么来的?”

    韦小宝想起太后和神龙教的假宫女邓炳春、柳燕暗中勾结,说不定这五龙令可以逼她就

    范,说道:“什么这东西那东西,这是本教的五龙令,你不认得吗?好大的胆子!”

    太后全身一颤,道:“是,是!”

    韦小宝听她言语恭顺,不由得心花怒放,说道:“见五龙令如见教主亲临,洪教主仙福

    永享,寿与天齐。”太后颤声道:“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俯身拾起五龙令,高举

    过顶。韦小宝伸手接过,问道:“你听不听我号令?”太后道:“是,谨遵吩咐。”

    太后恭恭敬敬的念道:“教主宝训,时刻在心,制胜克敌,无事不事。”

    直到此刻,韦小宝才嘘了口气,放开匕首,大模大样的在床沿坐了下来。

    太后向公主道:“你到外面去,什么话也别说,否则我杀了你。”

    公主一惊,应道:“是。”向韦小宝看了一眼,满心疑惑,道:“太后,是皇帝哥哥的

    圣旨么?”康熙年纪渐大,威权渐重,太监宫女以及御前侍卫说到皇上时,畏敬之情与日俱

    增,公主也早知太后对皇帝颇为忌惮。太后点头道:“是。他是皇帝的亲信,有要紧事跟我

    说,可千万不可泄漏,在皇帝跟前,更加不可提起。免得……免得皇帝恼你。”

    公主道:“是,是。我可没这么笨。”说著走出房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太后和韦小宝面面相对,心中均怀疑忌。过了一会,太后道:“隔墙有耳,此处非说话

    之外,请去慈宁宫详谈可好?”听她用个“请”字,又是商量的口吻,不敢擅自主张,韦小

    宝更加心宽,随即又想:“这老婊子心狠手毒,骗我到慈宁宫中,不要便什么诡计,加害老

    子?”便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是本教新任白龙使,奉洪教主命令,出掌五龙令。”

    太后登时肃然起敬,躬身道:“属下参见白龙使。”

    虽然韦小宝早已想到,太生既和黑龙门属下教众勾结,对洪教主必定十分尊敬,这五龙

    令对她多半有镇慑之效,但万万想不到她自己竟然也是神龙教中的教众,以她太后之尊,天

    下事何求不得,居然会去入了神龙教,而且地位远比自己为低,委实匪夷所思,眼见她恭恭

    敬敬的行礼,不由得愕然失措。

    太后见他默默不语,还道他记著先前之恨,甚是惊惧,低声道:“属下先前不知尊使身

    份,多有得罪,十分惶恐,还望尊使大度宽容。”但见他年纪幼小,竟在教中身居高位,终

    究难以尽信,随即想到,近年来教主和夫人大举提拔少年,教中老兄弟或被屠戳,或被疑

    忌,权势渐失,这小孩新任白龙使,绝非奇事。又想:“就算他是真的白龙使,我此刻将他

    杀了,教中也无人知晓。这小鬼对我记恨极深,让他活著,那可后患无究。”杀机既动,眼

    中不由自主的露出狠毒之色。

    韦小宝登时惊觉,暗道:“不好,老婊子要杀我。”低声道:“刚才我擒住你的手法,

    你可知是谁传授的?”太后吃了一惊,回想这小鬼适才所使的手法,诡秘莫测,一招间便将

    自己制住,正是教主的手段,颤声道:“莫非……莫非是教主的亲传?”韦小宝笑道:“教

    主传我三十招杀手,洪夫人传了我三十招擒拿手,比较起来,自然教主的手法厉害得多。不

    过他老人家的招教,一出手就取人性命,我不想杀你,因此只用了夫人所传的一招『飞燕回

    翔』。”他吹牛不用本钱,招数一加便加了十倍。

    太生却毫不怀疑,知道洪夫人所使的许多招数,确是都安上个古代美人的名字,不由得

    出了身冷汗,寻思:“幸亏他只以洪夫人的招数对付我,倘若使出教主所传,此刻我早已性

    命不在了。”此刻哪里还敢有回害之意?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尊使不杀之恩。”

    韦小宝洋洋得意的道:“我没挖出你眼珠,比之夫人所授,又放宽了三分了。”这话倒

    是不假,适才要挖太后眼珠,本来也可办到,只是她重伤之余,全力反击,也必取了他性

    命。

    太后越想越怕,道:“多谢手下留情,属下感激万分,必当报答尊使的恩德。”

    韦小宝本来一见太后便如耗子见猫,情不自禁的全身发抖,哪知此刻竟会将她制得贴贴

    服服,见她诚惶恐的站在面前,心中那份得意,当真难以言宣。他提起左腿,往右腿上一

    搁,晃了几晃,低声道:“这次随本使从神龙教来京的,有胖头陀和陆高轩二人。”

    太后道:“是,是。”心想胖陆二人是教中高手,居然为他副贰,适才幸而没有鲁莽,

    倘若将他打死了,别说教主日后追究,即是胖陆二人找了上来,那也是死路一条,眼见他双

    颊上指痕宛然,正是自己所打的两个耳光所留,颤声道:“属下过去种种,委实罪该万死。

    尊使大人大量,后福无穷。”

    韦小宝微微一笑,道:“白龙使钟志灵背叛教主,教主和夫人已将他杀了,派我接掌白

    龙门。黑龙使张淡月办事不力,教主和夫人很生气,取经之事,现下归我来办。”

    太后全身发抖,道:“是,是。”想起几部经书得而复失,这些日子来日夜担心,终于

    事发,颤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尊使移驾慈宁宫,由属下详禀。”

    韦小宝点头道:“好。”心想此事之中不明白地方甚多,正要查问,便站起身来。太后

    转身去拔了门闩,开了房门,侧身一旁,让他先行。韦小宝大声道:“太后启驾啦!”太后

    低声道:“得罪了!”走出门去。韦小宝跟在后面。数十名太监宫女远远相随。

    两人来到慈宁宫,太后引他走进卧室,遣去宫女,关上了门,亲自斟了一碗参汤,双手

    奉上。韦小宝接过喝了几口,心想:“我今日的威风,只有当年顺治爷可比。就算小皇帝,

    太后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又是一阵大乐。

    太后打开盒子,取出一只锦盒,开盒拿出一只小玉瓶,说道:“启禀尊使:瓶中三十颗

    『雪参玉蟾丸』,乃是朝鲜国王的贡品,珍贵无比,服后强身健体,百毒不侵。其中十二颗

    请尊使转呈教主,十颗转呈教主夫人,余下八颗请尊使自服,算是……算是属下的一点儿微

    未心意。”韦小宝点头道:“多谢你了。但不知这些药丸跟『豹胎易筋丸』会不会冲撞?”

    太后道:“并夫冲撞。恭喜尊使得蒙教主恩赐『豹胎易筋丸』,不知……不知属下今年的解

    药,教主是否命尊使带来?”

    韦小宝一怔,道:“今年的解药?”随即明白,太后一定也服了“豹胎易筋丸”,教主

    每年颁赐解药,却又解得并不彻底,须得每年服食一次,药性才不发作,否则她身处深宫,

    高手侍卫无数,教主本事再大,也不能遥制,笑道:“你我二人都服了豹胎丸,那解药自不

    能由我带来。”太后道:“是。不过尊使蒙教主恩宠,属下如何能比?”

    韦小宝心想:“她吓得这么厉害,可得安慰她几句。”说道:“教主和夫人说道:只要

    你尽忠教主,不起异心,努力办事,教主总不会亏待你的,一切放心好了。”

    太后大喜,说道:“教主恩德如山,属下万死难报。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韦小宝心想:“你本来是皇后,现下是皇太后,除了皇帝,天下就是你最大。神龙教再

    厉害,也决不能和你相比,却何以要入教,听命于教主?那不是犯贱之至么?是了,多半你

    与你女儿一样,都是贱骨头,要给人打骂作贱,这才快活。”他年纪太小,毕竟世事所知有

    限,一时也猜不透其中关窍所在。

    太后见他沉吟,料想他便要问及取经之事,不如自行先提,说道:“那三部经书,属下

    派邓炳春和柳燕二人呈交教主,他老人家想已收到?”

    韦小宝一怔,心想:“假宫女邓炳春是陶姑姑所杀,柳燕死于方姑娘剑下,有什么经呈

    交教主?”不明她用意所在,说道:“你说有三部经书呈给教主?这倒不曾听说过。教主说

    黑龙使搞了这么久,一无所得,很是恼怒,险些逼得他自杀。”太后脸现诧异之色,道:

    “这可奇了。属下明明已差邓炳春和柳燕二人,将三部经书专程送往神龙岛。那自然是在柳

    燕为尊使处死之前的事。”韦小宝道:“哦,有这等事?邓炳春?就是你那个秃头师兄

    吗?”太后道:“正是。尊使日后回到神龙岛,传他一问,便知分晓。”

    韦小宝突然省悟,心道:“是了,邓炳春为陶姑姑所杀,这老婊子只道我毫不知情。她

    失去了三部经书,生怕教主怪罪,将一切推在两个死人头上,这叫做死无对证,倒也聪明得

    紧。哪知道这三部经书却在老子手中。这番话去骗别人,那是***刮刮叫,别别跳,偏偏

    就骗不到老子。我暂时不揭穿你的西洋镜。”说道:“你既然已取到三部经书,功劳也算不

    小,其余五部,还得再加一把劲。”

    太后道:“是,属下从早到晚,就在想怎生将另外五部经书取来,报答教主的恩德。”

    韦小宝道:“很好!其实你如此忠心,那豹胎易筋丸中的毒怕,便一次给你解了,也是

    不妨。不久我见到教主,一定给你多说几句好话。”太后大喜,躬身请了个安,道:“尊使

    大恩,属下永不敢忘。最好属下能转入白龙门,得由尊使教导指挥,更是大幸。”

    韦小宝道:“那也容易办到。不过你入教的一切经过,须得跟我详说,毫不隐瞒。”

    太后道:“是,属下对本门座使,决不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言语……”

    忽然门外脚步声响,一名宫女咳嗽一声,说道:“启禀太后:皇上传桂公公,说有要紧

    事,命他立刻便去。”韦小宝点点头,低声道:“你一要放心,以后再说。”太后低声道:

    “多谢尊使。”朗声道:“皇上传你,这便去罢。”韦小宝道:“是,太后万福金安。”

    出得门来,只见八名侍卫守在慈宁宫外,微微一惊,心想道:“可出了什么事?”快步

    来到上书房。

    康熙喜道:“好,你没事。我听说你给老贱人带了去,真有些担心,生怕她害你。”

    韦小宝道:“多谢师父挂怀,那老……老……她问这些日子去哪里?我想老皇爷的事千

    万说不得,连山西和五台山也不能提,可是我又不大会说谎,给她问得紧了,我情急智生,

    便说皇上派奴才去江南,瞧瞧有什么好玩意儿,便买些进宫。又说,皇上吩咐别让太后知

    道,免得太后怪罪皇上当了皇帝,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

    康熙哈哈大笑,拍拍他肩头,说道:“这样说最好。让老贱人当我还是小孩子贪玩,便

    不来防我。你不大会说谎吗?可说得挺好啊。”

    韦小宝道:“原来还说得挺好吗?奴才一直担心,生怕这么说皇上不高兴呢。”

    康熙道:“很好,很好。我刚才怕老贱人害你,已派了八名侍卫去慈宁宫外守著,倘若

    老贱人不放你走,我便叫他们冲进去抢你出来,真要跟她立时破脸,也说不得了。”

    韦小宝跪下磕头道:“皇帝师父恩重如山,奴才弟子粉身难报。”

    康熙道:“你好好服侍老皇爷,便是报我对你的恩遇。”韦小宝道:“是。”

    康熙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密封的黄纸大封套,说道:“这是赏少林寺众僧的上谕,你挑选

    四十名御前侍卫,二千名骁骑营官兵,去少林寺宣旨办事。办什么事,在上谕中写著,到少

    林寺后拆读,你遵旨而行就是。现下我升你的官,任你为骁骑营正黄旗副都统,那是正二品

    的大官了。你本是汉人,我赐你为满洲人,咱们这叫作入满洲抬旗。正黄旗是皇帝亲将的旗

    兵,骁骑营更是皇帝的亲兵。那御前侍卫副总管的官儿仍然兼著。”他知韦小宝不学无术,

    年纪又小,当真做官是做不来的,因此两个职位都是副手。

    韦小宝道:“只要能常在皇帝师父身边,官大官小,奴才弟子倒不在乎。”说著大力磕

    头谢恩,心想:“我好好是个汉人,现在摇身一变,变作满洲鞑子了。”又想:“皇帝师父

    叫我不忙去清凉寺去做小和尚,却先带兵去少林寺颁旨,封赏救驾有功的诸位大师,多半是

    让我出出风头。这叫做先甜后苦,先做老爷,后打屁股。”

    康熙将骁骑营正黄朴诩统灿邴珠传来,谕知他小桂子其实并非太监,而是御前侍卫副总

    管,真名韦小宝,为了要擒杀鳌拜,这才派他假扮太监,现已赐为旗人,属正黄旗,升任骁

    骑营正黄旗副都统。

    灿邴珠当鳌拜当权之时,大受倾轧,本已下在狱中,性命朝夕不保,幸得鳌拜事败,我

    才获释,对擒杀鳌拜的韦小宝早已十分感激,听得皇上命他为自己之副,心中大喜,当即向

    他道贺,说道:“韦兄弟,咱哥儿俩一起办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是少年英雄,咱们骁

    骑营这下可大大露脸哪。”韦小宝谦虚一番。灿邴珠打定了主意,这人大受皇帝宠幸,虽说

    是自己副手,其实自己该当做他副手,只要讨得他欢心,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康熙道:“我有事差韦小宝去办,你们两人下去,点齐人马。韦小宝今晚就即出京,不

    用来辞别了。”将调动骁骑劳营兵马的金牌令符交给了韦小宝。

    韦小宝接过金牌,磕头告别,心想:“老婊子干什么要入神龙教,这事还没查明,那也

    不打紧,多半是犯贱,下次回宫时再去问她。”又想:“昨晚给公主打了一顿,全身疼痛,

    一觉睡到大天光,没能去见陶姑姑,不知她在宫中怎样,下次回宫,得跟她会上一会。”

    当下二人去御前侍卫总管多隆。韦小宝取出康熙先前所书那张任他为御前侍卫总管的上

    谕,给他看了,多隆又是连声道贺:“韦小宝要挑那些侍卫,尽管挑选,只要皇上点头,要

    我陪你一去一遭也成。”韦小宝笑道:“那可不敢当。保护皇上,责任重大,多总管想出京

    去逛逛,却不大容易了。”多隆笑道:“下次我求皇上,咱哥儿俩换一换班,你做正的,我

    做副的,有什么出京打秋风的好差使,让做哥哥的走走去。”

    韦小宝点了张康年,赵齐贤两名侍卫,叫二人召约一批亲近的侍卫。灿邴珠点齐二千骁

    骑营军士。各参领、佐领参见副都统。皇帝赏给少林寺僧人的赐品,也即齐备,装在几十辆

    车上。皇帝要做什么事,自是叱嗟立办,只两个时辰,一切预备得妥妥帖贴。

    韦小宝本身该身穿骁骑营戎装,可是这样小码的将军戎服,一时之间却不易措办。灿邴

    珠想得周到,将自己一套戎装送给了他,传了四名巧手裁缝跟去,在大车之中赶著修改,吩

    咐他们晚上不能睡觉,赶好了衣衫才许回京,倘若偷懒,重责军棍。

    韦小宝抽空回到头发胡同,对陆高二人道:“今日已混进了宫中,盗经之事也已略有眉

    目。”吩咐他二人在屋中静候消息,不可轻易外出,以免泄漏机密。陆胖二人见他办事顺

    利,两天之间便了有头绪,均感欣慰,喏喏连声的答应。

    韦小命双儿改穿男装,扮作书僮,随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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