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灰色之中,没有其余人和颜色,哪怕是血液,也都是黑色的。
一群人,或者靠着树,或者蹲在路边,反正雨点很小也不怕打湿衣服,甚至惨白色的路灯之下还有飞蛾在不停的盘旋。他们之中有的人在抽烟,有的人手上拿着一瓶酒,但是没有人拿出除此之外的东西来娱乐,哪怕只是一副扑克。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但是即使是抽烟的人,他们打火机所发出的火苗,又或者是烟头的火光,也全都是灰白色的。
就在这时,两盏灯光冲破了黑暗,一辆灰色的出租车从一片漆黑之中开进了路灯的范围,然后停在了众人的面前。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那辆出租车。
那出租车,看上去扭曲而失真,其中的司机也一样,在车子停下来的一瞬间僵硬的将脑袋扭过四十五度看着路边的众人,然后歪了歪脑袋,示意他们上车。
唐骥想动,但是他慢了一步,一个男人站起身,走进了出租车,坐在了副驾驶上,然后出租车的门被关上,带着乘客向着黑暗之中驶去。很快,那本应是红色但是却是灰色的车尾灯就看不见了。
唐骥觉得周围有点冷了,他轻轻跺脚,想要带给自己身体一点热量,但是丝毫用处也没有。想了想,他钻进了那一辆装在树上的汽车里。
车子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抽烟,大概是车主。看到唐骥走上车来,没有发火,反而递给了唐骥一支烟。这里的所有人至今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仅仅依靠肢体语言已经能完成所有的交流。
唐骥点了点头,抽了一口烟,有一股烧煤灰的味道,不过至少能带给身体一点可怜的热量,所以也就这么吸着。
过了一会儿,第二辆出租车到达,一个人坐上车,冲进了黑暗之中。然后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没有人会因为插队而争吵,就仿佛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改在什么时候坐车,在自己的车来之前,他们甚至都不会走两步。
唐骥晃了晃头,他的手指扣进了车子的扶手上的海绵里。渐渐地,海面被一点一点的抠出来,而他的手好像触摸到了某个软软的、粘粘的东西。他把手抽了出来,他不喜欢那种手感,所以拉开车门,走下车去,他要坐下一辆出租车。
车子来了,唐骥大踏步走上前,也不管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坐进了车子的副驾驶位。就在这时,那个脑袋扭过四十五度,看不清眼睛底下的面貌的司机突然说道:“你要去哪里?”
唐骥一愣,我要去哪里?他之前问过那些人这句话吗?但是他还是如实的说道:“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上车?”司机又问道。
“我……”直到这时,唐骥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上车?只是因为别人都在上车,所以自己也上了车?而此时,跟随在他后面的人,或许就是本来要登上这辆出租车的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车门边,和司机一样,仿佛在等着他的回答。
“对……我还没有到上车的时候。”唐骥突然笑了,这么回答道。
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世界变得光亮而有了颜色,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伴随着呼吸一阵阵的短促的胸闷。天花板是纯白色的,而自己仿佛一个沾染血迹的木乃伊。
那是一场特大车祸,大概是在唐骥十八九岁的时候发生的,就在唐骥的外婆家的小区外。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撞在了树上,当场碾死了四个人,然后油箱爆炸,碎片玻璃和冲击波波及了周围的一家餐厅还有十二个行人,除了唐骥以外全部死亡。
从那件事之后,唐骥断了十二根肋骨,其中三分之一扎进了肺里,还有三分之一开放性骨折;另外切除了半个胃,顺便给颅骨上钻了个洞抽出了所有淤血。不过收获也是有的,他的灵感变的强悍无比,甚至不需要任何降san行为就能够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晃了晃头,唐骥回到了现实,门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唐骥端着枪走出了房门。但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确定自己并不是被任何人类所救助,否则自己的枪械不可能还在身上。
就算是在这个海潮的末世之中,枪械也是稀罕玩意儿,绝大多数的枪械全都在军队和鱼群的大战之中沉入了水底,而人类一旦入水,就相当于触发了死亡flag,必死无疑。
客厅里是五六个看上去有些落魄的幸存者,四个男人,两个女人,年龄相差挺大,从二十岁到六十岁都有。他们正在房间中间的一个碳炉上煮着什么东西,由于用的是捡来的煤渣,所以火力不怎么旺。
就在他走出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向着他投射而去。也难怪,能够活到今天的人,至少要有足够强大的感知,也就是足够警惕,否则早就在深潜者和鱼群的袭击之中死去,或者转化成深潜者。
不过他们居然连一支枪都没有,至少唐骥没有感觉到危险。
唐骥曾经和古神做过一次交易,一次疯狂的交易,能够带给他类似蜘蛛感应一类可以感知危险的魔法,而且是被动生效。但是其代价,就是在某些时候,眼睛会看到,耳朵会听到某些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影响和声音,比如先前的流着血的眼睛。
还有,虹膜会出血。
唐骥放下了枪,在没有需要警惕的对象的时候没有必要舞刀弄枪,凭借他的体术就能够对付绝大多数数量在十以下的未经训练的平民,或者数量小于三的士兵。毕竟,是用左胳膊上的活性肌肉所换来的身体素质。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笑着挥手做熟稔状道:“嗨,原来是你啊,唐骥,还记得仇正学叔叔我嘛?”
“不记得了。”唐骥老实的摇头,他的记忆丧失的有点多,绝大多数没有用的记忆全部被当做代价换取各种知识和力量了。
“唉,这么说就有些伤人心了啊,你还记得仇玖吗?你的高中同班同学?”男人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还是热情的说着。不过说实话,唐骥还真记得这么一个人,似乎算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到女朋友之间的状态的某个人来着?
“记得,你是仇玖的……”唐骥轻轻挠了挠头问道。
“父亲!”仇正学微笑着说道,还微微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好像为此而感到多么自豪一样。
“哎。”唐骥回声到,一瞬间,仇正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