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奇,唯有锤子发出有规律的捶响。
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雷绍衡侧目瞥去,只见她环住双臂弯曲着双腿坐在那儿。纯黑的头发微干,没有梳理的缘故,如海藻一般柔软,不再那样凌乱不羁。所穿的浴袍,正是他所用的男款,接近于黑色的蓝,型号对她而言过大,透出几分娇弱温婉。
“可以了,下去吧。”雷绍衡沉声吩咐,将服侍的两个服务员支走。
他随即起身,走向酒柜开了瓶酒,惬意地倒了一杯。仰头尝上一口,酒液辛辣,可以清楚地感觉那份辛辣顺着喉管流淌至身体深处。握着酒杯,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哪些人该走,哪些人该留,你心里该有数了吧。”
蔚海蓝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淡淡说道,“我听你的。”
雷绍衡笑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轻举起,透过那猩红液体瞧向她,“我可做不了主。”
蔚海蓝目无焦距,而他踱步到她面前于床畔一坐。伸手摸了摸她半湿的头发,发丝有着柔软的质感,让他爱不释手,他用着那惯用的称谓呼喊她,“蔚,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就算是神佛也没有办法办到。”
“我不大喜欢那些外人。当然,令堂不算是外人。”
终于,那人给了这样一句话,终于放她离去。
从九天银河回家的路上,蔚海蓝惶惶难安。蔚家的夫人小姐,园里的所有仆人,除了母亲在外,他早已做了决定。无一例外,一个不留,全都赶走。天边飘过一团白云,遮掩了她本就不算晴朗的心空,惨淡不已。
两日后的下午,一如那天归来的时辰,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
各就其位,丝毫不差。
雷绍衡端坐在正座的雕花红木椅,而她就站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情景多么熟悉。曾经也是如此,祖父将她唤到跟前,冲着众人发话。如今,开口的人成了她,当家作主的也似是成了她,偏偏又是那么讽刺。
蔚海蓝穿着简易轻便的毛衣开衫,衬了一条打底棉裙,神情冷漠倨傲。
所有人都在等候结果,无人出声。
“蔚,可以说了。”雷绍衡柔声催促。
终于,蔚海蓝开口了,她的声音与她的表情一致,同样那么生冷,“二姨,三姨,大姐,三妹,请你们搬出去住。还有诸位,替蔚家辛苦了多年,从今日起,你们可以休息了,不用再继续劳累。我会多发一季的工资给你们,作为额外的奖金。你们有三个小时可以整理东西,日落之前全部搬走!”
两位夫人虽然早做了最坏的准备,可是真当她们听到了,一时又无法接受,哑口无言。
蔚舒画彷徨失神,而蔚默盈冷笑了一声。
“谢谢二小姐。”下人们齐声道谢,却不免失落。
“请跟我来结算工资。”一旁的下属随即说道,领着一群人离去。
众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而出,二夫人喃喃念叨着什么,忽然起身大声嚷道,“不搬!绝对不搬!凭什么让我们搬走!我也是蔚家人,我是蔚家的二夫人,我不搬走!我早就知道你们母女不安好心,看我们不顺眼了!”
赵娴眉宇微蹙,显然是不喜这样的吵闹争执,作势就要回苑。
“赵娴!”二夫人哪里肯罢休,发疯了似地吼叫,扬手就朝她打去,赵娴被困在沙发之中抵挡不及。
往昔气质高雅的形象于顷刻间荡然无存,二夫人一手抓着赵娴的头发,一边厮打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赵娴!我就知道你不肯放过我们!从前你就嫉恨老爷宠爱我,所以你处处看我不顺,事事与我作对!现在老爷病倒了,也没人替我们说话了,你开心了罢!天呐!要是我那宝贝儿子还活着,要是他没有这么苦命,我能被你们这么欺负吗!赵娴!你这个女人心肠太毒了!”
“住手!”蔚海蓝急忙上前用力拉开她。
“啊!”二夫人一个踉跄,脚步不稳跌坐在地。
蔚默盈瞧见母亲被人如此欺辱,原本就压抑的怒气更甚,二十余年来的不甘一下子全都爆发,乘着蔚海蓝还在搀扶赵娴这间隙,她一个大步向前,一手搭住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扳过,迎面就要甩她一记耳光,“蔚海蓝!这是你该得的!爷爷没有你这样的孙女,爸爸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不配做蔚家的子孙!”
蔚海蓝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一双丹凤眼赤红,竟是说不出的辛酸愤怒。
透过她那双眼眸,蔚默盈被震慑了,张了张唇,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蔚海蓝甩开她的手,将赵娴搀起,望着她们几人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真要论身份,你们什么都不是!蔚家的夫人只有我母亲一人!而我,才是蔚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我让你们搬走就搬走,谁敢有异议!王秘书,扶母亲回苑!我要亲眼看着她们搬走!”
赵娴的脸上有了几道抓痕,颇显狼狈,她的神情空茫,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沉默闷声。
“夫人,我扶您。”王珊立刻扶过赵娴,踱向蔷薇苑。
蔚舒画一双水灵的大眼蓄满了泪水,哽咽问道,“二姐,你真的要把我们赶走吗?”
蔚海蓝瞧着她梨花带泪的模样,依稀间想到了小时候。
那时三人一起学琴,就属她最爱鼻子。一天下来练的手指疼了,小嘴一瘪,泪水就掉落而下。蔚默盈虽是会数落她,却也替她擦药,而她就帮她包上创可贴。老师王谨之是个温柔的美男子,便会送给她们一人一颗巧克力,蔚舒画这才止了哭声。
谨老师取笑道:瞧瞧,三丫头一哭,两个姐姐心都疼了。
“二姐……”
一声呼喊将她拉回现实,蔚海蓝硬是决绝说道,“你们必须搬走!一个都不能留!”
“二姐。”蔚舒画痴痴地喊她,泪水落了下来。
“舒画,我们回去收拾东西吧。”三夫人亦是泪流满面,拉过蔚舒画转身。这儿不仅仅是一座园子那么简单,更是蔚家的象征。倘若是当年无奈变卖,那还不至于如此,现下是被自己人扫地出门,其中酸楚便是无法诉说了。
“蔚海蓝,算你狠!”蔚默盈撂下一句话,同样扶过母亲离去。
哭声渐渐消散,蔚海蓝立于原地,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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