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的追求,当然,她本人也没有主动向丁嘉靖表白什么。她并没有像曹启源分析的那样去考虑男人的尊严和男人间兄弟般的情义,只是,她受到的教养没有给她这样的启发和勇气。
高师毕业后,蒋含烟很快嫁给曹启源,并留在上海做起了小学教师。杨淑怡则回到家乡,在哥哥杨淑勇所在的一所乡镇中心小学谋得一职。姐妹俩道别时很有一番离愁别恨。丁嘉靖在感情的重创下,横下一条心,留在上海继续读书深造,倒是与曹启源一家越走越近,并从蒋含烟那儿得到不少关于杨淑怡的消息。昔日那浓厚的情愫再一次在胸中涌动起来,涌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杨淑怡对王生杰的明确回绝和王生杰的负气留洋给了丁嘉靖追求个人感情的最大空间和自由。在从蒋含烟那里得到杨淑怡的确切地址后,丁嘉靖几乎没做片刻停留便踏上了追寻自己爱情和幸福的旅程。
由于性格使然,这一次的见面并不像大多数热恋中的青年人那样轰轰烈烈,在旁人眼中可能还是略显平静甚至有些单调的。但是,这对于杨淑怡和丁嘉靖而言却是非同寻常的,他们不仅清楚了彼此的真实情感,更海誓山盟地许下了相恋相守的诺言。他们被这来之不易的恋情深深感动,相拥唏嘘不已。丁嘉靖回到上海继续攻读学业,杨淑怡则留在学校安心教书,两人达成一个默契,那就是,等到丁嘉靖学业有成以后他们便结婚,开始自己的甜蜜生活。而且,两个年轻人相信他们一定能够很好地筹划自己的未来,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期盼和憧憬。
但是,命运似乎并不眷顾这一对情侣,再一次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杨淑怡回到家乡从教时,哥哥杨淑勇刚刚新婚,杨淑怡便暂住在哥哥的新家。杨淑勇新婚的妻子李宝琴也是学校的一名教师,由于地方小,李宝琴和杨淑怡在上中学时便是彼此认识的。只不过,杨淑怡的这个嫂子从认识杨淑怡之初起就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做了嫂子之后,这种不喜欢变得越发强烈。
“我就不喜欢你小妹,怎么那么一副清高的模样,好像谁都低她一等似的!”李宝琴不止一次在杨淑勇面前抱怨。起初这个当哥的还帮着解释两句,说妹妹就这个脾气,其实没有看不起谁,是她多心了之类的话。后来听多了,就不再解释了。再后来,自己也开始觉得这个小妹有点儿清高和目中无人了。为了不让新婚妻子烦心,也曾想过让小妹住出去,但毕竟担心这样会引来同事们无端的猜测甚至风言风语。正当杨淑勇深感左右为难之时,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新婚妻子突然之间不再提让小妹住出去的愿望,这倒着实让杨淑勇大大舒了一口气。
李宝琴不再在意杨淑怡的留住,甚至开始以她的不走为乐,原因还得从丁嘉靖的这次造访说起。丁嘉靖的突然来访让李宝琴很是好奇,当得知眼前这位一表人才的男子是上海的高才生,且与自己那不讨人喜的小姑子一向要好时,嫉妒的五味罐被彻底打翻。从那之后,李宝琴明里暗里截下几乎所有杨淑怡的信件,经她“审核”,凡无关紧要的便再行转给杨淑怡,只要略显重要的则一律“法办”。李宝琴狠就狠在她并不会将信件销毁,但是,她一定有办法让信件不能按期到达杨淑怡本人手中,往往这一不按期就是半年甚至一年的。此外,一不做二不休,她还要再加上一条,那就是利用自己在单位人脉熟络的优势,让杨淑怡给一些关键地点、关键人物的信件也寄不出去。这样,便两厢死无对证。
丁嘉靖回到上海后频频给杨淑怡去信,可迟迟未见一封回信,更要命的是,从蒋含烟那儿也得不到任何消息。杨淑怡从此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该不会是身体有恙吧?!”丁嘉靖心中火急火燎,趁着放假又急匆匆赶往杨淑怡的家乡。
水乡是秀美的,独特的房屋、萦绕的小河、舒缓的节奏,无不透露出水乡独特的韵律。只是,丁嘉靖每次总是匆匆往返、心事重重,对他而言,杨淑怡便是水乡全部美的内涵,其他任何事物对他都无关紧要。
丁嘉靖这一次前往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淑怡病了,淑怡工作忙,淑怡想让自己安心学习,甚至想到了他的淑怡会不会是故意不给自己去信,好让自己不得不来看望她。千想万想,丁嘉靖就是没有想到等待他的现实会是什么。
李宝琴非常从容地迎接了丁嘉靖的第二次造访,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开口就告诉他杨淑怡回老家相亲去了,家里人希望她年内完婚。
丁嘉靖如五雷轰顶,杨淑怡嫂子接下来再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怎么回到学校的。只是,回到学校后便大病一场。丁嘉靖非常希望自己在这场病中化为灰烬,从此离开这让人伤心欲绝的尘世。
“不可能!”
丁嘉靖大病初愈,一再向导师申请参加出国培养项目获准后,去向曹启源一家道别,当告诉他们自己得知杨淑怡就要结婚的消息时,蒋含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她不可能结婚,这么大的事她没有理由不告诉我!我连她找的谁、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她就要结婚了,简直笑话!!”蒋含烟的情绪显然有点儿失控。曹启源不得不亲自安抚爱妻受到严重刺激的神经。“烟,不要急,先听嘉靖把话讲完嘛。”说着把手放在蒋含烟微微隆起的腹部,仿佛是在提醒她“注意别吓着腹中的宝宝噢!”蒋含烟平了平心气。等丁嘉靖讲完后,蒋含烟也觉得不对了,仔细算算,自己好像也有足足半年多的时间没有收到杨淑怡的任何信件了,这是非常不同寻常的。蒋含烟近来为了怀孕的事搞得有点儿晕头转向,竟是没有在意这一点。
“那你怎么想?”听完丁嘉靖的话,蒋含烟有些心烦意乱。
“我还能怎么想,她都要结婚了!我们前前后后相互爱慕也已多年,当初在高师认识你们的时候我们还都不到二十岁,那时多美好!可是,谁曾想连一句话都没有就……”丁嘉靖也许是身体初愈也许是刺激过重,竟顾不得男儿的体面,掩面泣不成声。
蒋含烟死活不听丈夫的劝,挺着几个月的身孕前往杨淑怡的家乡一看究竟。
一无所知的杨淑怡见到突然而至的好姐妹惊喜万分,抱住蒋含烟又是哭又是笑,一个劲儿地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呢!”
蒋含烟想办法让杨淑怡尽快平静下来,也不去搭理她对自己肚子的兴趣,直奔主题就把丁嘉靖的所有疑惑问了出来。因为,她心里堵着一块巨石,实在堵得她透不过气来,不问不行啊。
杨淑怡当时就傻了眼,说根本没有的事,自己是放假回老家看望父母去的;说自己天天在苦等丁嘉靖的消息,怎么可能相什么亲、结什么婚,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急得话不成句、泪水直流。
蒋含烟见姐妹这样,知道其中一定有了蹊跷,劝她静下来想想,想想细节,看看哪里出了问题,正好她在这儿,大家可以对一对。
杨淑怡稍稍平静后说,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你们都不给我来信了。不过,我想你和曹启源刚结婚不久,一定是过上自己幸福的小日子顾不上了。而嘉靖呢,可能是学业比较紧张吧,他一向好学。所以,也没多想,只是保持自己的习惯,每隔一周都会给你们写封信。”
“你有给我们写信吗?”
“写啊,从来没有停过。”
“天哪!淑怡,出事了!一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和丁嘉靖也一直没有中断过给你写信。丁嘉靖说,因为总也接不到你的信,他担心你身体不好,后来几乎一周几封信地给你写。他还去我们那儿打听过你的消息,只是那会儿我为了保胎,一阵儿住婆婆家,一阵儿住自己家,有时还得住医院,生活非常没有规矩,他没能跟我们照上面。我也因为自己生活得不规矩,没能注意有多久没有收到你的信了。”蒋含烟喘了口气,“可是,淑怡,那些信都到哪里去了呢?”杨淑怡一时语塞。
“淑怡,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回事啊?”
杨淑怡疯狂地回忆,脸上逐渐露出恐惧之色。
“含烟,我知道了。”
“怎么?”
“是我嫂子。”
“怎样?”
“是她,一定是她藏了我所有的信件。我现在想起来了,自从上次嘉靖来看过我之后,刚好是这半年的时间,我几乎再也没有收到过你们的信。当时她是见到嘉靖的,还一直凑在跟前问这问那的。”
“噢,天!”蒋含烟倒吸一口冷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不怎么喜欢你。可是,再怎么不喜欢也不可以这样啊,这可是关系你一辈子的幸福!”
“她就是希望我一辈子不幸福!”杨淑怡神情略显恍惚,愣愣地站起身来,“我去找她问个清楚。”
“淑怡,”蒋含烟一把抓住杨淑怡,“这会儿找她还有什么用,她一定会编出她的理由,信却已经都被耽误了,与事无补的!”蒋含烟劝着自己有点儿失去理智的姐妹。
“含烟,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嘉靖他那边怎么样了?”一向从容淡定的杨淑怡一时竟完全没了主意。
“淑怡,我不瞒你,丁嘉靖当真以为你相了亲也就要结婚了。”杨淑怡哀吼一声,无助地将头埋在蒋含烟的怀里,低声抽泣不止。蒋含烟心痛地拍抚着杨淑怡。“他大病了一场,上次去我们那儿告诉我们这些消息时,是申请了出国的机会来辞行的。看他那样,是心灰意冷去意已决了。”
“含烟。”杨淑怡痛苦地喊着自己的朋友。
“淑怡,我记得他当时说他过几天就要走的,具体哪一天我却不知道。你愿不愿跟我回一趟上海,去看看他走了没有,如果没有走,那你们还有机会,如果已经走了,淑怡,那真的像启源说的,你们可能就再也没有缘分了。”
两姐妹几乎没作任何停留便启程赶往上海。到了丁嘉靖学校却被告知他已于两天前出发,也就是去过蒋含烟家的第二天便走了。听同学说,丁嘉靖很奇怪,临走前一夜跑到上海女子高等师范学校门口转了大半夜,后来是被人家治安人员“遣送”回来的,回来时几乎已是人事不清,说他这样出去让导师和同学们都很不放心。
杨淑怡回到学校后没有去找嫂子,也没有去找哥哥,而是直接去了学校人事部门,填了一张前往西北边疆支边的志愿书,随着最近一个团,两周后便踏上了前往西北的火车。
走前,杨淑怡又去了一趟上海,她也像丁嘉靖一样在上海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门口久久不肯离去,治安人员对赶来接人的曹启源和蒋含烟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这样哭下去非把人哭坏不可!”等他们走远了,又不解地嘀咕“先是一男的,又来一女的,我们学校这大门到底什么情况啊!”
蒋含烟苦口婆心没有能够留住去意已决的姐妹。送走杨淑怡,蒋含烟已是心力交瘁,不久便痛失腹中胎儿。这一点,她没有告诉杨淑怡,那是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