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忠君之风长存,忠义之士甚多,公孟絷只敢借君威,揽实权,并不敢篡位夺权。然而他苦心经营,目的何在不过效仿晋齐鲁等国地世家大族,徐而图之罢了。公孟絷地家族势力只要继续壮大下去,终有一天成为卫国大患。那时国君一脉再想扭转乾坤。可就难了。
而如今呢,如今公子朝齐豹等人杀了公孟絷。均分其权,看似气焰尤在公孟絷之上,其实远远不如,实力更是大大削弱。卫侯若是能巧妙地利用如今的局势,至少可以先把一半的实权重新抓回自己手中,较之过去的表面风光,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如果那样的话,齐豹公子朝等人是这场变故的胜利者,卫侯又何尝不是呢嘿只是不知卫侯有没有这样地心机。
弥子暇听了心中怦然一动,连忙问道:庆忌公子此言啊,请酒,请酒,不知庆忌公子方才所言,国君当使何种妙计方能扭转局面呢
庆忌打个酒嗝,笑道:这有何能但有一忠勇之士,足矣。
弥子暇吃了一惊:什么难道要使人刺杀齐豹等人非也。卫国忠君之士甚多,君权巩固,齐豹等人敢杀公孟絷,却不敢对卫侯有任何不轨想法,便是这个原因。比如说吧,蘧伯玉公叔文子,都是有实力地忠义之臣,在卫国人望也高,只是以前有公孟絷在,他们这种只知忠于卫侯,不肯向权臣弯腰的忠义之士不受重用赋闲在家罢了。
明日,齐豹公子朝等人必去晋见卫侯,软硬兼施逼卫侯答应他们地条件,才迎卫侯回宫。如今玺印兵符尽在齐豹等人手中,便是卫侯自己也调不来一兵一卒,但是这些世卿大夫皆有家将食客,俨然一支私军。这些私军的调动却只受家主一人之命,并不受卫国玺印兵符的约束。
卫侯若是够机警,明日便不妨先搪塞了齐豹他们,然后写下一道密诏,着一忠勇之人携密诏去召蘧伯玉公叔文子联络忠臣义士各自带亲信家将食客,迅入帝丘护驾,帝丘城中再使公孟暗中联络忠君之臣以为内应。
到那时卫侯只管把答应齐豹等人的事拖上三五日,等到公叔文子蘧伯玉他们的人马到了,虽然未必能对齐豹等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却也能够制衡他们。那时只要不对齐豹等人逼迫过甚,他们就不敢狗急跳墙公开抗君,那样的话他们就不敢肆无忌惮,卫侯便可对他们施以分化之计。弥子暇听的入神,忙问道:如何分化
嘿若我是卫侯,到那时便对他们俱加封赏以安其心,只是这封赏和官爵嘛,却不能遂了他们的本意。他们私下不是已经均分了好处吗我偏要给原来少些地多些。给原来多些地少些。那时公叔文子等人已带兵入帝丘与之形成抗力,又不是下诏捉拿他们,他们还敢咄咄逼人吗齐豹等人又不是道德君子。那多得了好处的人会推脱不要吗不患寡而患不均呐,那时他们自然就会离心离德了。
哈哈,君王之道,不是使臣皆忠,那是古之圣王也办不到地事情。君王之道,乃是以无上权威以治之,如山压卵,令其不得不遵。若是君权尚不强大。便当分而制之,使之皆有所求于君上,那么哪怕臣下势同水火,君上照样稳若泰山。接下来如何笼络分化打压,全在君上之意,他们再难形成今日之合力了。
弥子暇听了眼光一闪,心中若有所悟。当今天下诸侯中,卫秦楚三国,君权是最为集中的,朝中虽有权柄极重地大臣。但是国中忠君的各地牧守官吏仍然极多,这就是卫侯姬元大权早已旁落公孟絷之手,公孟絷对他仍恭敬有加,不敢生起取而代之心思的原因:时机未到。如今齐豹等人比公孟絷还要不如,他们根基太浅,目前还只是控制了帝丘这个卫国中枢的权力,远不及公孟絷的人脉势力已遍布全国。如今公孟絷已死,这些势力失去依附,按照常理,早晚必被齐豹等人一一接收。但是按照庆忌这个法子。卫侯便能从中取利,将许多手握兵权的大将掌握在自己手中,实权地确较之过去还要强大。若是卫侯从此警醒,勤于国事。那更是因祸得福的一桩美事。
酒席宴罢,两个武士扶了醉意朦胧地庆忌离去,弥子暇仍坐在席上蹙眉沉思。这个懵懂少年为了自己地生存,此时已不得不认真思考起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官场中事来,直至红烛行将燃尽,弥子暇才有了定计,展袖而起,吩咐人入内捡拾杯盘。自去后宅睡下。
庆忌回到自己房间。摸索着正要到桌前点起灯烛,黑暗中嚓嚓响了几声。亮了起来,只见季孙小蛮坐在案前,剑横案上,妙眸斜睨,俏脸微沉,那模样就象个丈夫晚归地小怨妇。
庆忌不由一笑,季孙小蛮冷哼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主公,我在公孟絷府上只是一个食客,还颇受他礼遇呢。如今做了你麾下甚么将领,这可倒好,你只顾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弥子暇胡扯,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哼你们哪来那么多话好说
庆忌抽抽鼻子,不知怎地,象是嗅到一丝酸溜溜的味道,他呵呵笑道: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在教弥暇如何养鸟而已。
季孙小蛮一呆,愕然道:养鸟你们聊了一晚上,就是聊怎么养鸟
庆忌笑嘻嘻地道:是啊,若是不养鸟,还要弓何用
季孙小蛮哭笑不得地道:你们真是,算了,我们什么时候去艾城
急什么,艾城那里一切井然有序,我早归两日晚归两日也不打紧,何况青瓦关一战,我麾下将士有些伤重,总有歇养几天才成。你不想留在这儿看看他如何养鸟吗
季孙小蛮大嗔道:看你个鸟啊,真是不务正业,我去睡了
庆忌听了大笑,季孙小蛮看着他,一双眼睛渐渐危险地眯了起来。她咬咬嘴唇,抓起剑便往外走,看看走到庆忌身前,她突然飞起一脚,靴尖正吻在庆忌的小腿胫骨上,庆忌虽是一身铜筋铁骨,那里也受不得踢,顿时痛得唉唉直叫。
季孙小蛮鼻子一皱,得意地笑道:笑继续笑当我不知道你因何笑吗
庆忌呼痛道:知道你还说
季孙小蛮红着脸,理直气壮地道:刚才没想到翌日清晨,齐豹北宫喜,公子朝,三人盛装如仪,齐聚褚师圃府上。
一见他们来了,褚师圃急忙迎了出来,一见他们便埋怨道:我说三位啊,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两天,可难为死老褚了。国君在我府中形同犯人。老褚却又不能对他有丝毫不敬,唉每天早上,老褚都得和夫人一同进见。向国君请安。待用膳时,便与夫人左右侍候,国君未曾用膳,我两夫妻便水米不能粘牙,你们也知道老褚肚量大,眼看着国君用膳,饥火勾起,那个狼狈啊。临到国君就寝。老褚与夫人
行了行了,那些铺床叠被地事就不要说啦齐豹不耐烦地一挥手,现如今,他已把自己当成这个小最有权势的人,即便不如公孟絷当初那般威风,可以把一位上卿象耍猴一般随意罢黜任免,再罢黜再任免,但是说话语气举止神态,可是透着股子一模一样的作派。
齐豹仿佛他才是褚家主人似地,大步当先进了大厅。说道:今日,我等便来了。一会儿见了国君,切勿过于胆怯,必得逼迫国君从了你我之言才好。
是是,我等一切唯齐大夫马是瞻。公子朝毕恭毕敬拱手道。
北宫喜临阵杀敌何等悍勇,这时要他去见一个被软禁起来的卫侯,心中也生怯意,连忙随声附和,褚师圃更不必说,齐豹见了他们这副模样。既觉自得又觉生气,他冷哼一声,一甩袍袖道:走吧
臣等见过国君几人来到拘禁卫侯姬元的房间,一进房门便大礼参拜。躺在榻上望着帐顶痴痴出神的卫侯姬元一跃而起,一见他们,面色便一变:你们好竟然囚禁寡人,如今来见寡人,意欲何为
这两日他问起褚师圃等人用心,褚师圃只是请罪,绝不多说一个字,帝丘中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更是完全不知。不过褚师圃囚禁了他两日。而褚府依然安静,自始至终不见有人来寻找他。姬元就知道都城必然出了大事,他的胞兄公孟絷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然而不知详情,未免诸多猜测,此刻见了四名臣子,而且对他仍行以君臣之礼,姬元心中稍定。
齐豹趋前三步,拱手再拜道:国君恕罪,臣等此举也是迫于无奈,国君受奸佞之臣公孟絷蒙蔽太深,公孟絷心怀叵测狼子野心,偏又手握卫国兵马大权,随时动,便有倾覆卫国社稷之险,臣等迫不得已,为国君计为卫国计,只有暂请国君屈尊于此,臣等则冒死杀贼。幸天佑于卫,公孟絷已然授,卫国得安。啊卫侯姬元心中早有不详预感,可是乍闻此言,仍是为之一惊,心中大痛,颤声道:孟絷已为你等所杀
是齐豹方才一番话说出来,自己原有的一点怯意渐渐消失,他抬起头来,昂然说道:国君,公孟絷大权独揽,败乱朝纲,内则僭越外则威权。朝中公卿,被其戏如门下家奴;国之要职,尽被孟絷赏赐心腹;欺压忠良,安插亲信,实乃包藏祸心,窥伺国器。群臣惶恐,庶民忧惧,国君为其蒙蔽,早晚必受其害。臣等已自公孟絷府上抄出许多逾越之物,尚有甲兵器仗无数,足证他地野心。故此,臣请国君公告天下,昭其罪行
公子朝北宫喜褚师圃膝行几步,跪在齐豹身后,同声抱拳道:臣请国君公告天下,昭其罪行
你你们胁迫寡人么姬元气得脸色青,嘴唇颤抖,他四下看看,返身便去案上抓过一个花瓶,北宫喜身形一动,被公子朝一把摁住。姬元举起花瓶,略一犹豫,啪地一声将花瓶摔碎在他们身前,吼道:休想寡人会从尔等之愿,你们既然杀了孟絷,便连寡人也一起杀了吧
国君齐豹抬头,目射凶光道:国君何必执迷不悟,只要国君纳臣忠谏,臣等立刻恭迎国君回宫,若是不然,那臣可要为难了。
姬元冷笑道:天下有你这样逼君纳谏地忠臣么齐豹,你口口声声说寡人胞兄是朝中巨奸,依寡人看来,你齐豹才是我朝第一奸臣
齐豹攸然色变,公子朝见状连忙拦住,说道:国君不止是孟絷胞弟,更是卫国之主,当以社稷江山为重。孟絷野心,天下皆知,国君岂可因私而废公如今孟絷已死,民心思安,国君当向天下昭明孟絷之罪,安民心,树君威,还望国君能纳臣忠谏。
他这番话比齐豹裸的威胁要高明几分,但是姬元虽然骄逸享乐,有些昏聩,却自有身为君主的一种高傲,既不受齐豹胁迫,又岂肯受他诱惑。齐豹等人费尽唇舌,姬元只是坚不吐口,两下里正僵持不下,门外走来一人,匆匆奔到褚师圃身旁,低低耳语几句,褚师圃听了不由一呆:弥暇那小子来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