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下来时,沈非念手里执着一卷书,蹒跚着步伐走出困蚕坊。
神色颓唐,眼神无光。
满天繁星都落在她双眸中,可她双眸中泛不起半点光亮来,银色的月辉映在宁静的海面上,鱼鳞一般地碎碎点点发亮。
是个满月之夜。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轻轻地吹,也吹得她手中的书本跌落,翻卷着掉进海里。
她本就纤瘦的身段似乎在这短短几个时辰里又轻减了许多,迎着风都站不稳,摇摇欲坠着。
将要倒下时,一把扶住了不思廊桥的栏杆。
一头长发落下,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失血的薄唇紧抿,眼泪落下,滴入海中。
她终于明白,晏宗文何以敢带她来困蚕坊,任由她看遍这里所有的密卷。
也终于明白,无水岛屹立于世,真的可以呼风唤雨,温长老说这里可以主宰天下,绝非妄言。
还终于明白,她所做的这些所谓反抗,何其可笑,如蚍蜉撼树,螳臂挡车,在晏宗文眼里看来,一定十分可笑。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彻底击碎了她。
如钢如铁的意志遇到了极寒极冻的天气,淬裂开来。
“姑娘!”织巧他们都等在此处,见到沈非念如此落魄模样,心下大惊,连忙围了过来。
沈非念抓住织巧的手臂,勉力站直身子,“我,我困了。”
“那我们回去歇息,姑娘,你没事吧?”织巧几乎从来没有在沈非念眼中看到过如此无助的绝望之色,担忧不已。
“嗯,回去吧。”
“姑娘要去梅林那边吗?渊王爷他……”
“不!”沈非念失声道:“不了,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要怎么面对顾执渊?
告诉他,自己要放弃了吗?
那他往年所遭受的那些苦难,承受的煎熬,算什么?
目送着沈非念走远的晏宗文负手而立,莫名地笑了笑,“你说,她这又何苦?”
迟恕不知沈非念看到了什么,但方才在困蚕坊里时,沈非念时而大笑,时而大哭,显然精神备受摧残。
此刻晏宗文这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晏宗文恍然了下,“哦,你看不见,我告诉你是这样的,沈非念她无非是发现,原来众生,不过幻梦一场。她若要毁掉无水岛,但是要毁掉这场梦,那么沉醉在这场梦里的众生,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迟恕不理解,眉头皱起。
可晏宗文也没有解释更多,他想,这些年轻人总有一日会明白,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是按他们的意志在运转的。
古老的法则早已定下,轻易改动的人必将付出死亡的代价。
晏楚就是最鲜明的例子,他们最好不要步前人后尘。
晏宗文说道,“你来岛上也有些日子了,准备回襄朝沧京吧。好好当你的国师,不要总想着逆天改命,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能改什么?荣臻公主固然是好,你想娶她也无可厚非,但是,人不能什么都要。”
迟恕暗自握紧拳心,微微低头,“是,我知道了,族长大人。”
晏宗文点点头,“明日下午有启程去沧京的商船,你应该想和沈非念告个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