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王族,他不想惹麻烦。
哪怕陈拂樱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仍是被眼前所见触动心神。他走过非洲偏远吃不上水的居落,去过雨林深处的部族,也去过战乱下的叙利亚,见过很多双迷茫绝望到麻木的眼睛,见过很多穷苦很多灾难。
可当他以连克山杜王子的身份和身体来到莫林斯塔区,仍然触目惊心。
空气中漂浮着浑黑的污浊,墙裙瘫坐着一位杵着拐棍乞讨的老人,形容枯槁,面目黧黑。褐色短裤下袒露这一条流着黑脓,虫蝇围绕的烂腿。老人睁开朦胧涣散的眼睛,冷漠麻木的看着陈拂樱。
比死亡更可怖的是毫无希望,老者的心早就死了,他身上唯一活着的或许就是浑身蹦跳的虱子和流脓伤口中翻滚的白蛆。
一位妇人在屋檐下高举着她那即将饿死的新生婴儿,祈愿将其贩卖给商贩或者是大户人家不能生育的妇人,干瘦的手臂却无比有力,举起的是两条生命的希望。
一阵喧闹让他转过头,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在幽黑污浊的泥水里竞相打闹,黑水的不远处躺着一条腐烂发臭的死狗。准确的说,不是一条狗,它的血肉都被剜走成了吃食。腐烂发臭的是它的头和肮脏污秽的毛发。
一对姐弟引起了他的注意,姐姐怀中抱着因生病脸色紫红的弟弟,她很安静没有像周围人那样用尽全力去拉扯遇到的每一根救命稻草,而是用闪烁着希望光芒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如流水般在街道行走的人。
那颗如星水泓净的眼眸,引起他的注意,他轻声走上前,从衣袍的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放进姐姐的手中,姐姐迅速接过银币,站了起来,朝着比她年幼的陈拂樱鞠躬之后,跑进巷道里。她弟弟应该是活不长了,可她眼中对生的追求和希望,让陈拂樱想起自己与癌症相挣扎的那些时日。
神色落寞的走向米利加斯。
“心中感到不忍和拗恸?好好珍惜吧,这或许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踏入这个地方。等你坐上连克山杜帝国的王座时,你可能对这些事会心中无感。”米利加斯伸手摸着他的头,怅惘地看向灵魂已经迷失,只追求片刻欢愉的众人。
随即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拂樱悲伤忧郁的眼睛,“你为什么只给她一枚银币?”在她对金属的感应中,陈拂樱的衣袍中至少有七枚金币和十一枚银币。
“我不想杀人!”他不想多说什么,独自落寞的走向马车。
米利加斯惊讶的看着这位小男孩,他每时每刻都在刷新对他的认知,心中不时会觉得,年幼的身体里栖息着一道年迈的灵魂。他处世的智慧比这个世上太多的人要明晰的多。一枚银币或许会让人心动,但要是多了,绝对会让一些人铤而走险去杀人。贫民窟也是有法律的。
一群杵着拐棍的乞丐很快将他和米利加斯团团围住,能随意掏出银币以及坐的起马车,在莫林斯塔区可不多见,而且两个人衣服的材质比绸缎还要贵气些。
陈拂樱无奈的摊手看向米利加斯,但嘴角噙不住的笑意却掩盖不住他的心思,他想见见米利加斯的实力,虽然知道她很强。
米利加斯浅笑着走向陈拂樱,揉着不多见的黑色头发,轻声开口:“这些琐事,连克山杜王族的管家会处理好的。”
老侍从甘修带着双白手套,排开人群,为米利加斯和他留出通往马车的通道。
“辛苦了!”陈拂樱头也不会的上了马车。
中午炙热的光辉照射在污浊的空气中,透出一道道光柱。老甘修伸手挡住光亮却冰冷的光线,这里不被查觉的地方或许闪烁着火。一位壮实的青年率先走向被人群围住的管家模样的老人。在穷苦地方混饭吃的人,力气是他们的谋生之本。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响彻在整个巷道中,光影之下,一具歪着头双眼血红凸出,体温迅速冷却的青年尸体被高高举在老人的手上,如高位野兽般寒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老甘修看着渐渐退缩的众人将手中的尸体冷冷扔在尘埃中,一双手套随之摔在彻底冷掉的尸体上,看向小女孩消失的巷道稳步走去。像这样的尸体每天都会有几十具出现在各个角落,所以负责此地的管辖者成立了专门的部门来处理,而且说不定管辖者还会在得知一位贵族踏上他的辖地而感到荣幸。
女孩的额头青紫,嘴角冒着血沫,手指握掌成拳,手背上被擦出一条血口,透出鲜白的筋肉。一枚银币果真让她遭受到了一些事。
不知什么时候,一双新的白手套带在老甘修的手上,他蹲下身子,伸手拍响女孩孱弱的肩膀,低沉着声音道:“拯救你的,是连克山杜帝国未来之主,由古王子。你打算用什么来报答?”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女孩看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弟弟,手中攥紧那枚曾一度被视为希望的银币。
“我替由古王子收下你的灵魂。你的生命从现在开始不在属于你,你的信仰也只有一个。这并非施舍,而是等价交换。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日,你能拿出值得的果实。”
老甘修站起身,看向这多浑身沾满夜霜却灼灼生长的女孩,身为连克山杜家族的老管家,他有必要未未来的新主寻找种子和大大小小的棋子,以此让他的幼主,无忧无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