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西街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的宫灯,商贩们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吆喝着。
碧玉四下看了一会儿,在一盏紫檀宫灯前停下,自言自语:“这盏灯真像一叶舟。”
商贩正要应声,碧玉身后有人先开口了:“它叫长眠灯,本就是漂在水上,为人送上祝福的。”
“长眠灯?”碧玉回头,正想纠结如此美好寓意的灯,怎会有这样一个听上去并不美满吉祥的名字,可是只是一眼,她的思维彻底混乱了。
站在面前的人,像是从自己的幻梦中走出来一般,一碰触便会心疼。
喑哑着声音:“樊将军。”
樊枫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碧玉回忆中的他,总是一身甲胄,可是此时,他面如冠玉、白衣白衫,嗅不出任何兵器的味道。
“你喜欢这灯?”话题还是落在了长眠灯上。
“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十分喜欢。”碧玉回答,不自觉又看了一眼那盏灯,凭心而论,无论从材质,还是做工,它都无可挑剔。
“你只是不喜欢它的名字?”樊枫挑起那盏紫檀灯,目光澄澈着。
“二位达官好眼力,这紫檀宫灯用料讲究,颜色和造型都是浑然天成,并未加入过多人为的修饰和雕琢,连清漆都没有上过——图的就是这份神韵……姑娘莫要顾虑这灯的名字——‘青灯不眠,只为相思’,听上去是伤神了些,可是只要二位有心,刻骨的相思是阻却不住的……”卖灯的商贩见机插进话来,自吹自擂中倒也不失诚恳,“要说这灯好过皇宫中的物件,二位肯定不信,可这灯真真是独一无二、风范自成。”不忘伸出大拇指来,继续对樊枫说:“这位贵人何不借花献佛,买了这盏宫灯博佳人欢心?”
樊枫看了一眼碧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碧玉,可有兴致陪我去放灯?”
碧玉被商贩的话窘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接受还是回绝樊枫的提议,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樊将军,只是一盏灯而已。”
“对啊,只是一盏灯,一盏灯能说明什么?只听说过仲春之会互赠芍药表情达意,宫灯可没这层含义。”此时的樊枫像极了一位纨绔子弟,言辞中透着隐隐的轻薄。
碧玉只觉更窘了,卖灯商贩瞅出些端倪,忙圆场说:“达官这话可不绝对,刚刚就有一位公子买了一盏琉璃宫灯赠给了心上之人,那位公子英武不俗,那位姑娘秀外慧中,着实佳偶天成,一对璧人……”
“樊将军,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碧玉脸色泛红,。
樊枫拉住她,只是轻声一句:“碧玉,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今日若是匆匆一别,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
碧玉心上一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樊将军,相见难,别亦难,不如不见,何苦两相难?”
樊枫凄苦一笑,“我只懂今朝有酒今朝醉……”
碧玉将目光重新投向那盏紫檀宫灯,叹了一口微凉的气,“去洛水放了这盏长眠灯……我欠你一个了断。”
好一会儿,樊枫吐出一个坚决的字:“好。”
上巳洛水畔。放灯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
夜色并不很深,一盏盏长眠灯泛出清柔的烛光。
“明明是青灯不眠,为何偏偏又叫‘长眠’?”碧玉说出的心中的疑问。
樊枫点亮紫檀灯中的蜡烛,火光透过青色的绉纱,忽隐忽现地罩在他的脸上,他的五官十分协调,没有冷漠的线条,也并不显得格外热情,只是沉静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更像是在回避什么。
“或许只是一种期望,不眠不休的煎熬,倒不如百年之后,长眠于地下。”他把灯交到碧玉手中,看着她的眼,每一个字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我总是期望你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我需要做的只是一个‘等’字,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人万分苦楚,远不如血洒疆场来得痛快。”
碧玉僵固地站着,直到将心麻木了,才作浅浅一笑,“樊枫。”叫着他的名字,心中翻腾着的泪海传来呜咽的声音,“今日你我缘尽于此,再也不用理会长情与相思,少了朝夕相对的腻烦,只珍藏若有若无的回味,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是豁达之人,当明白我的心意,我不会再为私情所动,更不会再为自己谋划幸福……我已委身他人,心中也再也没有能够容纳你的缝隙——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要走的路,没人胁迫……你不必阻拦,也无法阻拦,我同样有一颗必死的心……”说完,蹲身下去,轻轻一推,紫檀灯飘入洛水的怀抱。
洛水潺潺流动,紫檀宫灯顺水而行,一点幽暗的光绕过绿色的浮藻,弯进浓密的水草叶片中,缠绵片刻,投向更广的水面……
樊枫一言不发,碧玉的话在他心间颤抖回旋,再深情的告白也会归于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