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您可是听说了……”秦墨小声问,“……有关成都王的流言……”
申屠奕点头嗯声,“流言蜚语本不可轻信,只是整个京畿似乎都被谣传笼罩了,人们明里不敢说,暗地里以讹传讹、议论纷纷……就在申屠鹰眼皮底下,这些对他不利的言论却泛滥得这么厉害……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定是在哪个环节算错了……”
“臣以为大王会暗中窃喜,可现在看来,大王似乎担着心……”秦墨狡黠一笑,“看来臣的确是小人之心。”
申屠奕扬扬手,摇头否定,“这段时间府内发生了一些事,我无心留意这许多……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感觉气氛很异常,仿佛有些事情早就生了根,现在开始茁壮了,我们才留意到……不光是四弟出了差错,我也未必清醒……只怕我们这些人早就被摆上了同一张棋盘……”
秦墨略一沉思,果断回话,“臣私下揣测,有人恐怕早就在着手布局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这个人或许隐藏得较深,也或许我们再熟悉不过。”
申屠奕心上发出“咯噔”一声脆响,眉头不自觉打上了结,“我一直认定了最大的威胁来自河间王申屠甬、张瓘他们……若他们还不是黑幕背后的人,那又会是谁呢?如今皇权衰微、诸侯蜂起,‘争城之战,杀人盈城,争地之战,杀人盈野’……天下怕是要大乱了,战场上又将血流成河……”
“如果乱世的到来会令一切失控,我们更应当早做打算——”秦墨的声音有所拉长,“——替纷乱无序的世界裹上帷帐……这样至少可以落得眼清耳静。”
“我所担心的,正是申屠家的血润滑了乱世的大门。”申屠奕说出这话,自己也惊了。
秦墨见自己不便说出的话已被申屠奕洞穿,索性心一横,从腰间取出一封信,不发一言,双手呈上。
申屠奕感到有些奇怪,伸手去接。
他慢慢打开信封,拿出折成方形的信纸,再看秦墨一眼,毅然展开。
信上的内容让他定在了原地,好半天没开口说话。
他的脸几乎是骤然暗淡了下去,悬在心上的一把尖刀终于掉了下来。
“原来这是真的。”申屠奕尽力克制,可声音却加重了,“这么荒谬的流言居然是真的。”
“这是臣派人多方打探的结果。知道这件事的人早就所剩无几……臣找到了当年那个接生婆,她记得很清楚,那日狂风暴雨,一位十分美丽的夫人诞下一名女婴……后来姓陈的军官抱走了孩子……这名夫人姓杨,名云烟;这位陈姓军官正是大王您的忘形之交——右卫将军陈哲。”秦墨不得不实话实说。
“孩子的父亲是山俨度?”申屠奕问,只为确认。
秦墨无奈地点头,算是再一次帮他证实。
“我不是没有这样的怀疑。从四弟杀掉亲信舍人开始,我就在猜,他或许有着什么秘密……这成为了河间王要挟他的把柄……四弟与我终究是兄弟,我宁肯他毁在我手上,也不愿他如此任由外人摆布……山绮梦的事情可大可小,但一旦往大了造势,必是要损伤我申屠家宗室近属的威望。他们现在敢造谣生事,质疑四弟,以后也会想出更加恶毒的方法来对付我……我决不能鼠目寸光,眼见着四弟遭殃,还以为自己拣了大便宜……总之,这件事情只能是假,哪怕它是真……”申屠奕语气里带着凶狠,就像狼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秦墨思虑周全,给申屠奕宽心,“臣明白。那名接生婆臣已经打发她远走高飞了……其他的人,无论是山俨度,还是陈哲,抑或是成都王……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将永远不会有分歧。眼下的情形,只要成都王殿下自己不犯糊涂,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张瓘他们若是敢对质,顶多只是先帝后妃妇德有亏,关于成都王的种种猜想只能是捕风捉影,而张瓘还会落下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他们定不会走如此愚蠢的棋。依臣所见,他们只是想尽可能地败坏成都王的名声,动摇他的威仪,寄希望他坐立不安,自己露出破绽来。”
“四弟不是个糊涂人,他应该不会再出差错。”申屠奕的话显然没有底气,他的确深知申屠鹰的为人,可他更清楚家族里那些复姓申屠的男人,他们处在离皇权最近的地方,稍稍伸长手,就能轻松触及天下。他忽然想到“利令智昏”四个字,试问这天下还有比坐拥山河更大的“利”吗?既然利大如此,人若发起昏来,究竟会昏到怎样的程度呢?
申屠奕不敢深想,安慰自己,“他人如其名,像鹰一样冷静聪敏、谨小慎微。眼光也会像鹰一样,比常人开豁许多。旁观者都能觉察到的事情,他势必心赛明镜。”
“我还是得找机会跟他谈谈。”申屠奕最后补充一句,隐在心底的叹息声“倏”的一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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