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倾实在觉得这个孩子很是诡异。
诡异之余,她又觉得十分麻烦。
带这么个孩子跑去钟纱密林,如果他有问题,那就是带个定时炸弹在身上,如果他没有问题,那就是手上领着一块让妖兽们垂涎欲滴的肥肉。
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把这孩子丢在这里。
年画童子牢牢地抓着姚馥藕粉色的烟罗裙边,那张白瓷般的小脸上是满满的委屈。
就好像,全世界都对他不公。
谁要是抛弃他,就是这世间罪大恶极的魔头。
南无倾:哈,看什么看,孤本来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魔头!
但是她并不敢喊出来,她不知道奴岑有没有监视自己。天杀的奴岑手里还握着她家老丑猫的命呢!
姚馥摸着孩子柔软乌黑的发,到底是有些不舍,温软道:“师尊,就留下他吧,我来照看他,我保证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南无倾瞪了一眼孩子,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好像流露出凶狠的光。
孩子扑到姚馥的怀里,再也不敢向后看一眼。
破孩子。
南无倾在心里暗暗地想。
绝对有问题。
师徒三人,外加一个新入伙的年画童子,重新走上那奢华至极的云上乌篷。
南无倾撩开乌篷的薄纱窗帘,看着下头笼罩着魔气的残垣。这个地方绝对没有看上去这般简单,这里一定发生过极其残忍的场景。
有什么内幕,隐藏在其中。
她心知肚明。
不过嘛,懒得管。她回过头,看着扑在姚馥怀里吃着肉干的孩子,顿时心中大怒,高声呵斥道:“谁让你这小子吃的!这是孤的食粮!食粮!”
孩子冷冷地瞥了南无倾一眼,又塞了两个肉条进去。
“哎呀——你还挑衅——”
南无倾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云上乌篷加速飞向云端,剧烈的颠簸使她狠狠地被甩到一边。
白马发出欢快的鸣叫声,似乎在嘲笑出糗的她。
“师尊,”姚馥担忧地看着嘴角抽抽的南无倾,把手中装肉条的布袋递了过去:“还有很多...”
南无倾:“...”
她不语,回归到深明大义、仙风道骨的状态。哪怕,心里已经怼天怼地怼世界。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绥年道:“小鬼,你叫什么?”
小孩子抬起头,用敌视的打探眼神看着绥年,尔后奶声奶气道:“阿墓,我叫阿墓。”
绥年:“木头的木?”
小孩子摇摇头。
“放牧的牧?”
小孩子继续摇摇头,并且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绥年。向来如霜月般冷傲的绥年,完全受不了这种眼神,头上的青筋开始抽搐。
姚馥正为乌篷里的香炉换香,闻言,也看向阿墓,笑盈盈道:“那是哪个?莫非是爱慕的慕,取父母相互爱慕之意?”
“为师看,”南无倾睁开眼来,冷哼道:“应当是坟墓的墓,这孩子一看就不正常,满身的鬼气,说不定是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鬼童。”
这当然是胡编乱造,她可以感受到这孩子身上的人气。
只是没想到,阿墓居然点点头。
姚馥与绥年的脸色瞬间大变,绥年甚至掏出自己的灵器——落画扇。
“我确实叫阿墓,坟墓的墓。”孩子倒是无所畏惧,视绥年于不存在,继续天真无邪地说着。
南无倾扯出一个笑,只是沉默不语。
乌篷之中陷入沉默,直到四人再次下车前,都没有人说话。南无倾太过困顿,在路上就睡了过去。
大抵是因为乌篷之中有熟悉的感觉,竟是神奇地治好了她的失眠。
乌篷轻轻落地,一股浓浓的妖气传来。
南无倾打了个喷嚏,已经过了百年,她依旧对钟纱密林里的妖气过敏。这味道实在是太过浓厚,让她有瞬间窒息的错觉。
姚馥走下车,蹙眉道:“这味道,就像是屋子闷了一百年般。”
绥年蹙眉:“...”
南无倾环顾四周。他们下车的位置应当是钟纱密林不远处的村落,她仅存的记忆中有这么一处。她记得是个出奇繁华的村子,靠着倒卖灵器,街市繁华。
那时候,此地到处挂满了红灯笼,她就与一起来的大师兄给它取名字:大红灯笼村。
不过。
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准确的说,是她现在所处之地的四周,简直就是个鬼村。
姚馥抱着孩子,走到南无倾身边,疑惑道:“师尊,是不是云上乌篷弄错了位置,这地方看上去早就没人住了。”
南无倾也有些惘然。
大片大片的枯藤将残损的房屋覆盖,长相奇异的妖树生长在原本应该是街市的道路上,路尽头是不见天日的白雾...
风在这处游荡。
这个地方,简直比方才那个妖鬼老巢还要诡秘。
我的名字是十九鬼,听着大概是有些可怖。
望周知,我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鬼,生得很是普通,也没有可以令人闻风丧胆的本事。
可惜不知为何,总是有许多人恐惧我。纠结至最后,我觉着还是这劳什子名字的锅。
可气,可恶。
我今日打扮得如花似玉,梳了堕马髻,抿了红唇,穿着去年春时才做的云翳柳色新衫。自觉倾城倾国,花见花开,很有一种全天下老娘最美的错觉。
但这仅仅是自觉罢了,眼前与我相亲的公子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后,依旧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十九鬼出生那日,正巧遇到先帝第十九个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诞辰。于是十家族长,我的老头子就给我取了这么一个毫不避讳的名儿。
他取的时候,一定没有预料到十八年后我的困扰。
眼前的刘公子,在尬笑了好几秒之后,终于再一次拿起茶杯有些刻意地喝水。
我将这种刻意称为友善的拒绝,决绝我的死亡三连问。
“你家住哪?”、“家中是否有家属无数?”、“是否能够接受未来有个可爱的小老头与我们同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外头本就有些昏暗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开始落起雨来。
我对面的刘公子的脸色也开始越来越差,似乎不想再听我的长篇大论。
他那件不甚好看的藏青色外衫,被他无意识地揉啊揉,我瞧着再这样下去,怕是我们这顿饭还没吃完,这件衣裳会先报废了。
“小十九——”
我刚想告诉刘公子,我们这顿饭到此为止。今后江湖之大,有缘再见时,我的耳边突然传来悲痛欲绝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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