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怎一言不发?昨日你与戚戚一起,可不是这样冷漠的。”
戚戚?她怎知道。
刑部尚书杜仁的脑中如同闪过晴天霹雳,他楞在那里。许久,再抬头时,他已经换上一张虚伪的面孔,平静若水,毫无波澜。
“陛下。谷大人这些年来身子一向不好,常有病假。左丞相一职,他着实已然不能胜任。”杜仁言辞凿凿道。
他之后,他身后几个大臣仿若寻到主心骨一般,一个个紧接着请奏。纵使有几位朝中元老固执地上前,极力为谷安诤言,还是难改已然定势的大局走向。
“陛下?”安无倾冲小皇帝笑道。
“那..朕也觉得安爱卿说的是。谷大人年事已高,这便告老还乡罢。”小皇帝点头晃脑,说罢,一脸信任甚至崇拜地看着站在台下的安无倾。
底下的大臣,尤其是谷安一党的老臣看着小皇帝如此作态,心生悲恸。安无倾,这个十足的佞臣操控朝局权势,将年少无知的小皇帝抓入手中。
大历,终将国之不国。
门外闪过一道亮彻殿内的蛇形闪电,随后而来的便是一道震彻人心的雷。
变天了。【2500】
第二章一眼云深归何处
谷安俯下身去,郑重地跪下。他颤抖着手,神色悲凉地取下头上的官帽,深深地磕了几个头,“噔噔”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宫殿上格外明显。
“陛下。老臣去了,望陛下守好大历江山,万岁长安。”他说道,面如沉暮,声音之中包含沧桑
说罢,他拨开周遭拉住他的手,头也不转,跌跌撞撞地往殿外走去。
安无倾面容平静地看着他,眼眸深处却晦涩不明。
“诸位爱卿可有其余事,没事便退朝罢。”小皇帝佯装威严道。
“臣,有事上奏。”
有温润如暖阳的玉石之声从右侧出,一直寂寥在旁侧的钰候,走到殿中央无倾的身侧,挥袖躬身。
群臣大多抬头侧目,将目光灌注在他身上。钰候温钰,手握重兵的正一品军候,六年来首次出现在朝堂之上。
他,将掀起怎样的风波。
安无倾侧目睥睨他,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嘲讽。
“陛下,臣今日接到西北军报。”他道,面上笑容和煦如阳,“护国公率领的云深军,大败西北部族。护国公,已在回军路上。”
此言一出,殿内瞬时引起喧哗。
“护国公,要回来啦?”台上的小皇帝露出灿然微笑,将心中兴奋摆在脸上。
护国公云溯,乃是大历第一战神,守护边疆长达七年,无数艰险战役都因他起死回生。有他在,大历才能于乱世逢生。
“不可能。”安无倾怒视温钰,肃声斥道:“臣从未收到此类战报,钰候何必谎报军情。”
“他,护国公他自然更信任温某。”温钰笑道。
安无倾眼中的猜忌与不可置信,反复上演,隐藏在最深处的是一丝微不可见的恐惧。
“无妨,安爱卿。护国公既然回来了,那便为他设宴摆席,举国同庆。小皇帝见安无倾有些失态,忙出言违和。
“臣,主动领命为护国公接风。”温钰颔首作揖,正色道。
“准了。”
从朝清殿走出时,安无倾尚且浑浑噩噩,脑中尽是混沌一片。想来是原来的病更重了几分,也或许是今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她无法接受。
有大臣从她身边走过,与她行礼作别,她俱是漠然置之。
“这般冷漠待人,难怪惹得群臣忌恨。”温润男声从她背后传来。
“与你何干?”无倾冷笑,反唇以讥。
站在她身后的温钰闻言轻笑,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灰暗一片的天空。
“欲落雨了。”他言,眸里的笑淡得几乎看不出。
他话音刚落,廊沿外便下起倾盆大雨。雨水顺着朝清殿屋檐,点滴下落,滴落于历经几百年的殿前青石上。
“云溯,当真要回来了?”安无倾转身,凉漠地盯着温钰,一字一顿,“钰候,真的不是在骗人?”
“安大人。阿溯也该回来了,难道要他囚在边疆一辈子?”温钰一张笑颜,开口却是十足的冷声。
他接过一旁小厮递上的玄青纸伞,因着迎风轻咳了几声。他撑开伞,步入大雨之中,背影孑然,消瘦苍凉。
当年那个倾倒都城的男子早已不见,年少气韵在岁月中,消磨殆尽。
“走罢,肖魏。”无倾收回目光,走进肖魏撑起的伞下。
这几日的她,病得极重。
多年的朝政操劳加之各式各样的毒害刺杀,她的身体早已残损不堪,面上那些仅留的体面都是她精湛的演技。
回到钦天监的她,几近力竭。
她语气平缓地遣退肖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步履稳妥地走进那间昏暗一片的屋子。
屋子里常年燃着的冷松香,让恍惚晕眩的她有片刻的清醒。她深吸口气,面色肃然地走向自己端放在最里侧的檀木雕椅。
钦天监太师的座椅,乃是世袭罔替、周而复始的存在,她安家便是其永恒的主人。
安然坐在椅上,她展颜一笑。这世间诸物,无论是黑是白,她早已看尽。
仅仅一个云溯,罢了。
有何何惧?
“这般看着我,有甚趣味?”她看着昏黑的纱幔帐,幽幽道。
纱幔帐中传出揶揄的轻笑。
“我道你,警惕心怎这般差了。”
一个红妆娇艳的女子从中走出,一袭深红烟罗裙,盛气凌人的模样,她点上屋中的灯,看清无倾的模样后,又出言埋怨道:“身子不好,何必强撑。”
她坐在无倾身侧,为无倾沏上一杯热茶,放至她面前。
“倒是贤惠,热茶都能备好。我这儿,其实不缺仆从。”安无倾自嘲一笑,端起热茶一饮而尽。温热的水下肚的感觉,引来片刻的安逸。
女子杏眸圆瞪,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那些来路不明、各式各样的仆从烧的水,你敢喝?”
闻言,安无倾无言以对,只好轻笑不语。她从身侧案几上的棋笥中取出一枚白子,放置棋盘中。
“又下棋?明知我下不过你。”女子一脸无奈,取出一颗黑子,随意地摆放其中。
“折桉。折桓那边,我还需要时日。”无倾道,面上少有地出现一丝愧疚。
“我大哥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些许牢狱之苦,他受得住。”傅折桉端起一旁的锡壶,自沏一杯,独饮酣然道:“倒是你,算计谷安不觉歉疚?”
“歉疚,但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