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师父身后,一步步向那金碧辉煌的殿中走去。
里头独自站着一个锦衣金饰的女人。她怒目圆睁地盯着师父与身着兵甲的赵乾,我们还未走到,便听到她凄厉的叫喊声。
“谢煜,你为何还没有死——”
师父轻笑,走上前站在那女人对面,冷讽道:“一个妖妃,有什么资格直呼孤的名讳。”
“赵乾,”那女人瘫倒在龙椅之上,恶狠狠地指着赵乾,“本宫对你这般宽容,你这孽畜却伙同废太子叛乱!”
“妖妃,本王名为谢乾,不要用你的脏姓来冠本王的名。你既然敢让私生女篡位,敢谋害太子殿下,敢改谢氏江山为赵氏,那你便该料到今日的下场。”
赵乾,不,是谢乾冷笑一声,呵斥道。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谢乾,以往他总是笑嘻嘻地与我玩乐,今日的他远得就如天上月。不过,这也许才符合他怀王的身份。
那台上的女人,脸色灰败。
其实我很清楚她是谁,今日能坐在龙椅之上的她,与国主阿姐十分相像的她,必定是摄政太后赵良。
赵后,我的灭族仇人。
师父没有留她的命,她的血流得很长,一直流到我的脚下。她死时,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头的那颗悬龙珠,嘴里念叨着:“放过我什么都不知的女儿…”
我也抬头瞧了瞧,那珠子除了璀璨晃眼之外,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来。
当夜,我见到师父坐在寝殿的屋檐之上,与谢乾两人对饮。一人一壶酒,一直喝到天明。
我躲在廊下。听着他们嬉笑怒骂,嘴中振振有词。我从未见过师父这般吐露自己的内心,也从未见过谢乾那样正经地诉说过往。
大概是因为乱世末年压抑数载,总算瞥见曙光一丝罢。
他们后来又琐碎说了些什么,原话我是记不得了。只是有一句,谢乾说的一句。我记了多年,如今想来仍旧如在耳旁。
他对师父道:“待此事了,我便拥护你登基。只是你要把你那傻徒弟给我,她受不得这四方皇宫的束缚。”
我蓦地红了脸,整颗心猛跳不已。
五
一月,在史称“云留之变”过去月余之后。赵氏余族几乎都被处死,这些人脑袋落地后。
国主阿姐依旧不见踪影。
某一夜,我做了一个梦。多年以前的光景,我还小得像个团子,伏在国主阿姐的膝盖上。师父从外面走来,将自己的狐裘脱下,盖在阿姐的肩头,随后把手中拿着的绣球花递给我,当做我的玩物。
阿姐笑盈盈地瞧他,将膝盖上的我搂入怀中。
她身上好闻的松香味儿,我似乎在多年之后的这个梦里,遥遥嗅闻到。
我醒来时,竟然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处于现世。那梦中一切如此真实,想来大概是我未记事时所经历的。
心中酸麻,恍如隔世。
再几日,我终于再次见到国主阿姐。
仍是在塔楼,她坐在顶楼师父房间的雕镂窗台上,看着外头的落日余晖。她嘴中哼着的调子,是我师父登台时常唱的那支。她作为我师父戏场的常客,听了十几年的戏。
那戏调,终究是学了七分像,似乎比我唱得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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