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院效率怎么这么低?疼死我算了!我就说这家破医院不行,老关,要不咱们转去你们部队医院吧!”
这样一来,大夫更生气了。正好护士长走过来,跟秦主任说道:“外面那位患者情况非常不妙,必须得马上抢救。”
秦大夫一听,吩咐另一位外科大夫照料这边,他想去外面看看。结果那位舅舅却不同意了,拉着他,质问道:“你这什么意思?就把我们这一家子撂这里了?”
“张大夫不是在这里吗?”
那位舅舅又急又气:“不是,你是主任,他能跟你比么?你没听见我们家人还疼得厉害么?要是一般大夫处理不好,你能承担责任么?”
护士长默默翻了个白眼,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外面那位患者是先来的,理应得到救治;从危重程度上来看,他的情况也更严重,希望您能理解。”
那位舅舅脸色阴沉,斥责道:“那就是说,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不算病人了?不能得到救治了?这他妈的是谁定的规矩?”
“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小女孩又哀嚎起来:“疼死了!疼死我算了!”
“我家人都躺在急诊室了,我还怎么冷静?我都说了他们是军属,理应优先,到底我说几遍你们才明白?”舅舅推了推眼镜,说道:“把你们院长找出来,问他知不知道关宏生老爷子。我必须当面跟他投诉你们!”
护士长一声冷笑只听说军人依法优先,哪儿有军属优先的道理?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学生似地,搬出家长来吓唬人?
遇到这样的病人家属,这群医护人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此时,躺在外面的那位患者,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闭着眼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也是,撑到现在也是极限了,小汪再怎么为他打气,他也撑不下去了。
从刚才开始,他的嘴唇就再不停地蠕动着,小汪凑近了听,才断断续续地听清了他说的话。
“报警……南宏村,暴力团伙,有枪支,刀具……。请……报警。”
小汪虽然不明白严重性,但是听到这些,还是大受震动,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疲惫地点了下头。
小汪不敢犹豫,急忙去护士站打了110。让她意外的是,那边接线员说,已经接到报案,警察都赶过去了。
小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睁眼越来越费力了,但他还是看了一眼时间,小汪也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又是五分钟过去了,已经九点二十五分了。
秦主任很想过来看一眼,却被那位舅舅给拉扯住了,舅舅梗着脖子质问道:“我就问你一句,你这算是负责任的大夫么?”
秦主任快要被逼疯了:“您一家都没有大碍,再说了,我已经让你外甥女去拍片子了,拍完片子才能确诊啊!小汪,先给那位患者上血压仪和心电检测,密切观察他的生命体征。”
“好的。”小汪答应了一声,却突然一声大叫,把他们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只见她扭头喊道:“不好了,病人不能呼吸了!”
秦主任被舅舅拉扯着,还没有护士长跑得快。护士长一看,病人嘴巴大张着,但只能吸气,不能呼气,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
“是气胸!”护士长麻利地判断道:“搞不好,是最凶险的血气胸!”
秦主任暗叫不好,一把甩开那位舅舅,查看一番,跟两位护士吩咐道:“来不及了,必须马上引流小汪,快开绿色通道!马上安排手术室!”
两位护士急忙准备引流术的器具,那位舅舅又抓住了他,三分无赖,七分蛮横:“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先让我外甥女拍片子!我太太撞了头,更要优先检查!”
秦主任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人都要死了,你再这样胡搅蛮缠,你就是杀人犯!”
舅舅却挡在他前面,威胁道:“你等着,你们竟然敢这样怠慢军人家属,我这就给军区首长打电话!”
“咦?”
僵持不下之际,已经呼吸困难的伤者费力地拉起了小汪的手,又更为费力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右侧的胸膛上。
小汪很纳闷,但是她摸到内兜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她拉开拉链,将里面那个红色的证件本取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醒目的“军官 证”三个字时,瞬间热泪盈眶。
她跺了跺脚,激动地大喊道:“他是一位军官!”
护士长一把夺了过去,军官 证里还夹着一张身份证。她把身份证拿开,才确认了这位年轻人的信息。
编号:陆 第******号
姓名:乔楠
出生年月:1985年5月21日
籍贯:鲁省港城
部别:7******部队
职务:连长
衔级:上尉”
原来他不是黑社会。
他孤身一人,手无寸铁,身负重伤。即使来到医院,依然要面对无法预料的敌人,他甚至没有任何办法为自己的生命争取一份空间。可他如此渴望活下去,他为自己做的最后的自救,就是表明自己是一名现役军官。
九点半,他最后一次确认时间。从入院到现在,不过一刻钟,却像是过了一生。胸腔像是爆炸了一样,炙热的岩浆无处逃窜,最后化成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没有人注意到,军官 证里还夹着一张还未来得及退掉的火车票,它掉落了出来。那张印着“北京港城”的火车票,像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在这寒冷的冬日,打着旋翻飞,分外好看。
那张粉色蝴蝶最终落到了地上,他也被推到了手术室里。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从他紧闭的双眼中,两行滚烫的泪水翻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