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保持一种遥远的关系,偶尔在网络上问候几句。
再然后,就到了他大四那年。
那天中午彭富才心情很好,带着他去朋友的饭局。他们这些有钱的老男人,时常会组局消遣,打麻将或者高尔夫,每人身边都跟着年轻漂亮的男孩女孩。
那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饭局,他坐在彭富才身旁,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样,为自己的老板斟酒夹菜。这些事他早就习惯了,做起来并不觉得羞愧。
直到饭局进行到一半。毫无征兆地,包厢的门被推开。
“哟,”坐在对面的男人笑道,“小少爷来了!”
“少爷什么呀,我叫他来给几个长辈敬敬酒,”另一个男人说,“明年我退休了,还指望你们多帮帮他。”
陈一茫扭头,看见时瑞。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
他甚至没有感到疑惑——时瑞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感到疑惑,实在是因为,他从来没资格知道饭局上会出现什么人。他只要伺候好彭富才就够了。
他看着时瑞,时瑞也看着他。时瑞瘦了一些,显得更高挑了,衬衫西裤穿着,笔挺又利落。
“陈磊,”时瑞叫他的名字,“你怎么……”
众人面面相觑。
“啊,”陈一茫站起来,“老师。”
“嗨,你们说,这是不是缘分哪!”时瑞已经入座,他父亲举着酒杯哈哈大笑,“我都不知道当时他在哪个高中教书……竟然教过小陈,真是,太巧了!”
“可不是嘛,”彭富才笑呵呵地,“小陈,去给你时老师敬杯酒吧。”
“……好。”
陈一茫端起酒杯,起身走向时瑞。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一片空白,只望着时瑞,见他也端起酒杯,不再如记忆里温柔,只是矜贵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小陈的老师了,受之有愧。”他轻声说。
“时老师,”陈一茫不知该说什么,停顿了几秒,只好说,“谢谢您。”然后仰头喝掉了一整杯白酒。他时常喝酒,早就习惯了,但还是觉得这次的酒分外地辣。
时瑞没说话,只轻轻点头,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
陈一茫坐回去,浑浑噩噩。
接下来的寒暄就与他无关了,时瑞依次向几个长辈敬酒,陈一茫听他们聊着生意上的事情,才知道时瑞辞职之后就跟着他父亲经营公司了。他父亲打算明年退休,把家业都交给时瑞。
哦,原来时老师才是标准的富二代。
当时在学校里,他还在他面前装呢。
时瑞敬完酒,便提前离席了,说是下午还要开会。他走时风度翩翩地向众人道别,可惜不包括陈一茫。准确地说,不包括所有小三小四干女儿干儿子。陈一茫只能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能看着他。
后来他想,这是撒谎的报应吗?本来他已经承认自己配不上时老师,没想到这还不够,仿佛苍天有眼,叫他在时老师面前暴露得一丝不挂,他不是富二代,没有忙于工作的爸妈,也没受过家人的溺爱,昂贵的衣服鞋子都是卖.屁.股换来的。
时瑞都知道了。
在那个晴空万里的暮春,他险些跳进嘉陵江。可是站在江边时他又想起时瑞给他们讲过的故事,明朝有个文人叫钱谦益,清军南下时他和妻子打算投湖自尽,等到上了船,他伸手试试西湖水,又说,湖水太冷了,算了吧。
就这样苟活下去。
他也苟活下去,只是再也没脸待在重庆。离开重庆那天竟然是彭富才包养的小明星去送他,就是那个教他花钱的姐姐。姐姐说,时瑞啊,在他们富二代圈子里挺出名的,大学毕业了出柜嘛,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后来硬是逼得他爸妈接受他的性向……陈一茫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难道她看出来了?
不过姐姐没再说别的,只是柔声嘱咐他,到上海了照顾好自己啊。
好像那时她已知道,他不会再回重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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