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妥的站在他这一边,但他没想到的是,上一次的觐见当中,慈安太后和同治皇帝都是一言不发。
丁宝桢认为,之所以会这样,肯定是慈禧太后做了他们的工作,因而这一次,他决心把矛头直接对准慈禧太后!
上一次安德海都被自己杀了,慈禧太后都没敢把自己怎么样,这一次也一定是一样!
很快,宫内太监出来传旨,命丁宝桢觐见。丁宝桢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跟着太监前往养心殿。
一进大殿,丁宝桢便注意到,同治皇帝的龙位上,是空着的。
如上次一般,丁宝桢趋前向两宫皇太后行礼颂呼如仪,接着慈禧太后赐他免礼平身。和上次不同的是,丁葆桢起身后,慈禧太后便命人给他看座了。
丁宝桢坐下后,慈禧太后沉默了一会儿,便对丁宝桢说道:“丁抚台还是为林义哲的事儿来的?”
“回皇太后的话,臣正是为此事而来。”丁宝桢欠身答道,“不知皇太后皇上可有圣断?”
“这是林义哲上的自请为姑母守制的折子,昨儿个才到的。”慈禧太后说着,冲刘诚印点了点头,刘诚印便上前,将林义哲的折子送到了丁宝桢面前。
听到慈禧太后说林义哲上表请求守制,丁宝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差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竟然愣在了那里,而当刘诚印把折子送到他面前时,他才回过过神来,赶紧接过折子看了起来。
看过了折子,他这才确定,林义哲是真的要求为姑母守制了。
“林义哲已然请求守制,丁抚台这下该满意了吧?”慈禧太后看着丁宝桢,脸上仍是一派温和之色,但话里却隐含不耐。
“臣觉得,仅仅守制,还不够!”丁宝桢将林义哲的折子丢还给了刘诚印,腾地起身来到阶前,跪了下来。
“林义哲不但需得守制,还当休妾!”丁宝桢大声道。
“休妾?却是为何?”慈禧太后讶然道,“林义哲前番已然说明,迎娶番女是为朝廷抚番计,且是奉了姑父沈葆桢之命,为病中姑母冲喜攘疾,却为何要休之?你非要如此。难道说你和林义哲有仇不成?”
“臣与林义哲并无私怨,臣是为了天下大义!林义哲无论何种缘由,娶番女便是以夷变夏!此女非休不可!”丁宝桢大声道,“林义哲当休番女,以谢天下!”
丁宝桢说的其实不错,他本人和林义哲学并无私人恩怨。他这一次对林义哲如此的穷追猛打,必欲除之而后快,是因为丁宝桢是坚定的旧秩序维护者,而林义哲在他看来。恰恰是旧秩序的破坏者!
二人的冲突,实际上便是新旧秩序之间的斗争的体现!
作为一个传统道德文化和旧秩序的坚定维护者,丁宝桢反对一切破坏现有秩序的人。而他当年敢于请命恭亲王和慈安太后及同治皇帝,借托上命处死狂妄招摇的大太监安德海,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恃宠而骄不可一世的安德海破坏了朝廷“内监不许私离皇城”的祖制,也是旧秩序的破坏者!
而林义哲此前的一系列行为,如“私通法酋”、“巧计媚上”、“倡西学扰乱圣教”等,比安德海更可恶百倍!
他接连两次以“逼宫”的激烈方式要求罢斥林义哲,同样也是为了维护他心目中的传统秩序!
在丁宝桢以及众多的清流们心目中,中国传统的延续了几千年的旧秩序是最为理想的!是完美无缺的!
而现在国家不兴旺,屡受西方国家欺负。并不是旧秩序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世人奸险诡诈,没有切实的按照圣人之教,遵守这些先人留下来的完美制度!
在丁宝桢看来。林义哲同样是士子出身,饱读圣贤书,然而非但没有遵守传统的旧秩序,竟然还要破坏他们这些中国传统士大夫们心中的“理想国”。成为了一个旧秩序的叛逆,怎能令他不视若仇雠呢!他才处处和林义哲为敌。因为他根本无法容忍林义哲这样的秩序破坏者存在!
但现在,急于求成的他,注定要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丁宝桢!你太放肆了!”慈禧太后大怒起身,“你是想当肃顺么?”
“臣不敢!”丁宝桢昂然道,“臣乃是为国锄奸!维护的是朝廷纲纪!华夷之大防!此乃大清江山社稷根本所在,臣不得不力争!还望皇太后成全!”
慈禧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以手戟指丁宝桢,怒道:“你当殿咆哮,目无君上,这也是在维护朝廷纲纪?”
丁宝桢伏地拜道:“臣说话就是这么大的嗓门,生来如此,改不了的!皇太后若是要治臣的罪,臣甘愿领受!只是林义哲这等弄臣宵小,还望皇太后弃若敝履,如若不然,任由其以夷乱夏,大清必亡于此辈之手!”
“住口!汝胆敢诅咒朝廷!想要诛九族吗?”慈禧太后怒极,她瞪着匍匐在地的丁宝桢,一双凤目似要喷出火来。
丁宝桢一惊,他这时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过头了,可现在已然无法收回,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后悔。
“好了!妹妹且莫生气,坐下来说话。”慈安太后见慈禧太后气极了,担心她气坏了伤了身子,便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慈禧太后恨恨地瞪着跪伏不起的丁宝桢,和慈安太后各自回到座位上坐下,慈安太后从容不迫的说道:“林义哲守制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丁抚台无须多言。至于林义哲是否休妾,当询其本人,再做区处。”
听到慈安太后把事情拍了板,并未明令林义哲休妾,丁宝桢心中极是不满,他起身欲待再行争辩,慈安太后却说道:“今儿个就到这吧。丁抚台即日离京回任山东,莫要久留都下,贻误本省政事。”
听到慈安太后的话里有话,丁宝桢心下暗惊,赶紧道:“臣领旨!”
没等他起身,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双双起身,再不看他一眼,而是在众太监的扶持下离了大殿,自顾自的去了。
“丁抚台,这边请吧。”那位专门负责领路的太监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对他说道。
丁宝桢缓缓起身,由于跪得久了的关系,他的双腿有些酸麻,刚一迈步,竟然打了一个踉跄。
而那位领路的太监却不管他,径直的向前走去。丁宝桢心中怒气翻腾,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声“阉竖!”,努力挪动脚步,跟在了他的后面。
丁宝桢的顽固身影,为这场“守制风暴”拉下了帷幕。
1873年的这场弹劾风波,背后所涉及的,其实仍是大清帝国古老的意识形态惰性!
因为丁宝桢并不是一个人!
在这样一个顽固的时代,从来都不是所谓的“一小撮顽固份子”造成的那么的简单。而是极具代表性的一大群人的选择。在此后的中国历史进程中,这一点将不断得到极明确的印证。
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这样的人,还是太多太多。
林义哲的穿越之旅,依然荆棘满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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